他(1 / 3)

1916年秋,无定区的上空下起了史无前例的暴雨,海水灌进这残破的建筑群,断手或断脚的奴隶们用仅剩的躯体撞击屋门和窗户,血泥混杂的痕迹布满了这片土地上的低矮墙壁。

那些简陋的屋子内,也挤满了蜷缩着瑟瑟发抖的人,这所有的人无一例外,都很年轻。有的还和外面的人一样肢体残缺,毫不介怀地将还没完全愈合的肢体裸露在单薄的衣服外,无望地仰面接那屋顶瓦片缝隙里渗下来的水。

这里是残疾、灾难与绝望的地狱。当他从坏掉的笼子里爬出来,看见暴雨下的这片土地时这样想着。他的衣服上沾着浸水的马粪,他原本并不知道这恶心的东西是什么,但他三米外被拴着的一匹狂躁的马让他有了答案。马棚旁边有间木屋,在那摇摇欲坠的窗子后面,隐约能看见瘦到狰狞的两张人脸。那两个人一看他醒了,立刻发狂似的跳起来,冲进雨里就要把他逮住。

“那个从海里捞上来的,城堡区的人要跑了!”他们一个对着另一个喊。

但他根本没有跑,暴雨声太大,他没听清他们的话语。眼见他们冲出了门,他也还没缓过神来,弄清自己处于何种状况。他们跑过来拉扯他的衣袖,想要把他摁在地上,他们颤抖的手不断向下拉他的外套,但甚至连一个扣子也扒不开。其中一个狠狠地击打他的后脑勺,但根本没什么力道,显得滑稽极了。他们太虚弱了,甚至连他这个向来消瘦的人都不如,他心里这样想着。

他到底也是个读书人,无论怎样都算有份矜持。于是在一番纠缠过后,他终于像踹飞两条野狗似的把他们踢到地上,嘴里喊着:“走开!”

即使在暴雨中淋到狼狈不堪,这样的情景下,他似若获得成就感般地兴奋,大摇大摆地走进马棚旁的木屋子里。他侧身坐在窗边的小木凳上,脚下尽是泥水,也许还掺了马粪。外面是马的嘶吼声,暴雨的冲刷声,两个面目狰狞且痛苦的人躺在地上哀嚎,远处是更为悲痛而众多的哀嚎。

这就是他莫名其妙来到这儿的第一天。半夜,雨的声音总算平息了,而他在这种郁闷的氛围中,以一种昏迷的状态沉睡过去。第二日,外面有了吵闹的人声,他爬起身来,旁边尽是被雨水冲进来的枯草,他聚起一撮拧干,粗略地擦掉脸上的泥水。出门去看时,那两个人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显然已经死了。

他心里一惊,转而想到这种事在这个地方应该不足为奇,于是向着破败的街道走去。如他所想,死亡在这里真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一群身穿制服的人在一辆大象拉着的巨大板车旁大声喊叫,肮脏的,衣不蔽体的,佝偻着的奴隶似的人,在他们的喝斥下把街道上奄奄一息的或是已经死亡的人全拖上板车,一具具畸形的躯体已然摞得很高,血液沿着板车边一点点滴下。一个□□的小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过往的人却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根本没人去管。他心里不忍,想要把那小孩抱起来,却被穿着制服的人注意而拦住了他。

“大人,您是城堡区的人吧?”那人恭敬地朝他说。

这句“大人”令他受宠若惊,他此前从未感受过这样陌生的尊敬。但同时,他也陷入了思考。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城堡区,在他原先的观念里,世界上根本没有叫做城堡区的地方,人们靠国家、省、市等单位来区分地域。他回想起,他到这地方之前是在日本,但要追溯他的籍贯,是在中国沿海的一个省。

他如实答道:“我是中国浙江人。”

谁知,那人听后却大笑起来。“哈哈,大人,您真是惯会开城堡区的人常开的玩笑!”说完,他又补充一句,“您这衣服的质量,一看就是城堡区的人才穿得起的。”

开玩笑?刚才的话明明是他如实所说,哪有一点玩笑的地方。在他原来的世界里,怎么会有不认识“中国”的地方?他不过是个出国的学生,父亲在他三岁时就去世了,家境一直不算好。去酒馆找侍女的那天,他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衣服,模样甚是板正的几乎全新的深灰马褂,其他还是老样子,但到底不过是穷学生的衣服,在这也能算“大人”的标志了吗?

回想起这,他的思绪就不自觉走远了。他悲痛地走向海的那个绝望的夜,现在还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他在异国他乡受的耻辱,忍的蔑视,本该因他的死而一同死去。后来呢?后来他其实并没有死,或是死而复生了,被那两个马场里的人捞上来了,带到这个地方。然而这里,已经全然不是他所熟知的世界了。

他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他观望着地狱般的世界,原先的悲痛以一种完全陌生的方式向他砸来。他没有了故乡,也没有了故乡的敌人,他的一切怨恨都指向了虚无,而种种希望也随之化为尘土。他该怎样,在这个悲伤而凄惨的世界里,重新顽强地开始?

“大人!就是在无定区,也要去庇护溯魂者们的地方休息啊,不然就会弄得像现在这样狼狈。”那身穿制服的人,正把他向前推搡。在不远处,又是几头大象,象的背上是皮革座位。

这人嘴里的“溯魂者”又让他捉摸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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