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斩秋,颀长的青年一身黑衣,是手握黑檀刀鞘,挥舞血花,一路斩杀而来的侠客。
元霜离眼睁睁瞧着他杀人,青年的表情散漫,锋利的刀刃,自猎物脖子的一侧,平整地划到另一侧,平割动脉,血如井喷。
满地血污,顺着草坡,虫豸般蜿蜒到她裙边。
饶是这么多年,她见过那么多腥风血雨,仍旧觉得他手段冷血,残虐暴戾。
他面上沾血,黑色的衣服不辨血迹,只是声音,一如他手中长刀,冷肃,漠然,毫无情绪,如冬日霜冻的冰河,清凌凌的没有人气。
“自己过来。”
元霜离僵持着,分不清他是敌是友,声音在秋风中颤颤:“你也是来杀我的?”
青年甩了甩刀上的血,“斩秋奉命,护送王妃入京。”
“我不信,你可有翌王手谕?”她仍旧不肯过来。
青年自怀里摸出封折过的书信,她虚着眸子一瞧,确是萧策亲笔,他手上沾了血,信纸也糊着血迹。
她终于肯放松警惕,小心地远离了悬崖。
斩秋并不看她,弯腰忙着自己的事。
元霜离走近了,只见那森冷的唐横刀轻轻一削,刺客的耳朵便掉了一只。
他也不嫌恶心,拾起那血淋淋的耳朵,往腰间挂着的袋子里一塞,而后偏头睨她,自上而下审视一番,视线直白,似乎在寻找什么可以削掉的部位。
沉沉的眉眼有那么一瞬的无措,他最终抬手,沾满血污的粗粝手指,伸向她的耳朵。
恐惧感先她一步控制了身体,元霜离僵在原地,错愕地睁大了眸子——叮呤。
耳垂一轻,他摘掉了她的一只青玉耳坠。
“夫人,这个予我做信物吧,我好朝上头交差。”青年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粗粝的手指捏着那只精致小巧的耳珰,血污顷刻间沾上耳珰,附在剔透的青玉上。
她吓得身子抖个不停,另一只耳垂上坠着的珠玉也随着她一起颤颤。
完全不敢说不。
·
萱儿死了,坑是她自己挖的,斩秋不帮她,她就自己一个人,边哭边挖,终于埋葬了萱儿,在坟头给她竖了个木碑。
上了马车,她想起萱儿陪伴的点点滴滴,又忍不住抽噎,朔方苦寒,下人们对她不好。
萱儿是她从伢子那买下的孩子,这么多年,一直陪在身边,像她的妹妹一样。
正难过,御车的斩秋便掀开车帘,看向她的目光没有温度,“不许哭,干扰我勘察气息。”
元霜离一噎,没出息地咬住唇瓣,开始了默默流泪,眼泪吧嗒,却一声不吭。
斩秋果真没再说她,只是再掀开车帘,瞧她泪珠子乱砸,偏生没个动静,表情便有些复杂。
他似乎不大会保护人,他的保护很生硬,也很古怪。
元霜离去河边洗帕子,被他横着刀鞘,在旁一拦。
“不许靠近河岸。”
她不解:“为何?”
斩秋脸色认真:“会淹死。”
元霜离半晌无声,语塞了好久:“……我就在河边洗洗手,不往里面蹚。”
好说歹说,她终于可以蹲在石头旁洗手,斩秋便抱着唐刀,站在她身侧,下游的一侧,寸步不离地盯着她。
若不是他将地图交给她,行车方向又对,加之萧策的亲笔信,她都要怀疑斩秋是来绑架她的。
“不许靠近草丛。”
“又为何?!”
“有毒蛇。”
才一天,元霜离就有点受不了他了。
青年总是横着把长刀,冷冰冰地抵在她跟前,不许她做这,不许她做那,各种死法冰冷地陈述了一百种!
这人哪里像护卫?明明更像杀手。
她冷着小脸,绕开他的刀鞘,只听铿锵一声,刀刃冒出了个头。
斩秋冷冷警告:“不许乱走。”
“我、我要如厕!”她急了。
甚至她捡了蘑菇想要下汤,斩秋都会冷睇她一眼:“不许乱捡蘑菇。”
她开始怀疑斩秋就是来绑架她的,看着吧!她要去观察他,去审视他,去质问他,问得他哑口无言,再也不敢对她说不许!
可她还没亮出自己的怀疑,斩秋倒是先怀疑起她来。
“夫人,你看起来不像王妃。”他盯着她沉思,眸中有审视,“或者你埋了的那个,才是王妃?”
元霜离:“……”
她被气得亮起了嗓门:“我哪里不像王妃了!我不像,难道你像!”
斩秋眄她一眼,慎重地喃道:“我还是要个王妃画像,对照一番为好。”
“我都说了我就是!!”
“小姐,小姐?该起身了……”碧珠轻声唤她。
小阿离恼怒地醒来,瞪圆了黑黢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