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国公府,曲茗兰正将包好的一盒首饰交予房中丫鬟模样的女子。
“春儿,新茶我收下了,替我谢谢王妃的美意。这匣中,都是些平日不常佩戴之物,存着也是无用,你若是不嫌弃,就留着用罢。”
那丫鬟满心欢喜的接下,连声道谢,“多谢小姐!您上回在宴席上说侧妃那几句,真是说到了王妃心里,王妃私底下还与奴婢说,也是许久没有这么痛快了。”说着献上谄媚的笑容。
曲茗兰配合着掩口而笑,“那王燕儿,我本就不喜欢,不过是顺口说了些大家都知道的。王妃不怪罪茗兰无礼便好。"
春儿忙接,“怎会,自那以后,王妃总是盼着您到府上品茶赏花呢,王妃说了,还是像你这样出身的大家小姐,才有这番见识气度,不比那些商贾之家,令人乏味。”
“自都城来,胶东虽是父亲故乡,却已少有亲友,也多亏你来府中每每多与我说上几句闲话。”曲茗兰目光淡淡的扫去一眼,而后捧起了手中的茶盏。
春儿于是又客气了几句,便告退了。
春儿走后,曲茗兰的神色逐渐清冷起来,若非那日她心绪烦乱,在东市酒楼小坐一番,也不会听见一个酒鬼在窗外墙角的胡言乱语。
“看见我们兄弟东边的大宅了吗?知道里面养的是谁吗?那是当朝长公主的亲儿子!你们敢揍我!看我不让长公主削了你们的脑袋!”
这酒鬼正是冯澈的弟弟,赌坊中的赌徒。
当时曲茗兰只当是听了些疯言疯语,并未在意。直到前日里,胶东王妃高氏让春儿往来府上,“不小心”说了些民间传言,说那长公主豢养男宠,而后又将自家管家寻“大宅养子”未果之事委婉透露出来。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长公主私吞胶东银矿的消息传来,而私银案又是萧忆所辖,曲茗兰立刻将消息飞鸽传书送给了萧忆。
萧忆一边,母妃之毒再现,条条线索指向长公主,焦疑之中恰收到曲茗兰的传信,一切在心中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令人发寒的故事。
休憩之际,曲国公夫人携家仆端来羹汤到曲茗兰的闺房。见女儿近日里的精神好了许多,曲母渐渐放下心来。而高氏女婢往来府中,却又令她感到隐隐不安。
“茗兰,听闻,那高氏可不比王燕儿,不是个心思浅薄的,如此忽而往来,你可要多加思量。”
“知道了母亲,放心,茗兰心中有数。”曲茗兰喝下热汤羹,如有期盼的望向窗外。
曲国公夫人看女儿安心自在,别的便也不再多问。
正堂中,曲国公的案台上放着一封印嵌着碎碎箔金的信笺,国公夫人走进一看,署名处赫然写着“萧正亲笔”。
“老爷,这...”曲国公夫人面露惊异的问道,
曲国公轻轻放下信笺,目光望出堂外,心中似有洪波涌动般微微颌首,
“盼了这么多年,总算让老夫等到了... 夫人,收拾东西,我们回都城!”
***
都城大殿之中,李盛疾步走上台阶,顾不得额头上渗出的大滴汗珠,俯身跪地禀传道,
“陛下,长公主...薨了!”
萧忆握着卷轴的手猛然抓紧,胸膛如山崩一般起伏起来。李盛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来人禀报说,长公主于昨夜在寝殿自缢而亡。此前...六王爷曾到访。”
萧正依旧坐在龙椅上,眼中布满一层厚厚的霜雾。许久,他缓缓放下手中之物,对李盛道,
“去准备一下,也同六王讲,下月初一同往暮云山一趟。” 萧正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似是十分乏累,费力的提起手臂对李盛挥挥手,于是领命退出殿外去了。
长公主的葬礼依皇家礼制操办,谥号德平公主。名震一时极尽奢华的长公主府很快被夷为平地,从此消失在都城之中。
***
初雪飘落在城北客栈的屋檐上,却依然挡不住往来人群的熙熙攘攘。二楼窗边的位置,只见一人独饮,细碎的雪花撒在那人落肩的长发上,又缓缓融化。
饮者的目光已经迷醉,立于一旁的侍卫欲向前劝阻搀扶,却被用力推开。侍卫满是无奈与心疼的伫立一旁,显得毫无办法。
二楼窗边的这个位置,原是江知野最喜欢坐的一处。因城北地势高一些,登上二楼便能看到些许城中的景致,而再向一侧望去,也可看到远处连绵青山的轮廓。
这日当她再度顶着小雪一路来到这里时,并不知道自己会遇上什么特别的人。所以在看到独坐窗前的萧忆时,心中又传来闷闷的击鼓声。
江知野迎上梁羽的目光,随后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缓步行至窗前,与萧忆相对而坐。
萧忆单手撑着坐榻,微微侧头仰面,静静看向对面席坐之人。渐渐,他的眼中涌起一阵悲伤,两滴泪自这股伤悲中慢慢涌出眼眶,顺着他俊朗的面庞悄无声息的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