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受刑的犯人,被桎梏在方寸之地,大口喘着粗气。
似乎唯有喘息,才是止痛的良方。
热气蒸腾,熏得人脑中空空。
清明瘫在浴桶中,眼神迷离却又一言不发。
这引起了秦嬷嬷强烈的不满,她粗暴地将药水淋在泛红处,吼道:“姑娘何时改了性?从前姑娘动不动就要啼哭,现今忍着做什么,只管哭出声来!”
清明不肯。
秦嬷嬷的指甲复又嵌进她的皮肉,勒令她道:“出声!”
旁的都可虚与委蛇,只这点,她莫名地抗拒。
她似乎对痛感有极强的忍耐,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不允许她轻易喊痛。
屋外飞鸿踏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清明猛吸一口气,终是受不住,晕了过去。
*
醒来已是晌午。
秦嬷嬷和离云都不在屋里,清明还泡在浴桶中。药水已经温凉,她双颊绯红,从肩胛到脊背的肌肤都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红印。
她看不见,兀自用手触摸了一瞬,倒是光滑细腻,不像指尖还有薄薄的一层茧。
她是闺阁小姐,这茧子想必是练琴练出来的罢。
清明畏冷,自己爬起来,摸索了半天才摸到帕子和衣裳。
擦干水渍,胡乱套上衣裳后,仍觉得冷。
于是壮着胆子,磕磕绊绊地在屋里乱摸。不知跌了多少次,才勉强摸到了一个木柜的锁扣。
这木柜不算太高,大概是存放冬衣和被褥的柜子。
她隐隐期待,打开柜门后脚上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导致重心不稳,整个人咕咚一声跌进了柜中。
清明惊魂未定,那柜门竟如装了磁石一般,“啪嗒”一声,连带她的心都震了一颤,然后利落地合上了。
柜子封闭狭小,清明慌张地拍打着柜门,发现根本打不开,只能大声呼救。
“秦嬷嬷……离云?!”
四野寂寂,无人应答。
清明慌了片刻,然后逐渐冷静下来。
她就在房内,秦嬷嬷不会放任她不管,也许待会儿就会回来。
她耐心等等,莫要浪费体力。
否则晚间药浴时,还得多吃些苦头。
正当她放松下来,远远的,仿佛有人说话。
“那人调’教好了么?”
清明耳朵微动,好奇地凝神细听。
“调’教好了,性情习惯都与姑娘别无二致,今日就能抬回府去!老爷夫人见了,必定满意。姑娘也能高枕无忧了!”
清明攀着柜壁,暗自疑惑:这不是秦嬷嬷的声音么?她在和谁说话,离云吗?
“如此甚好。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清晰起来,轻软的如燕语莺声。
“都准备好了,衣服都放在东边的禅房里,只等姑娘去了。”
答话的是离云。
熟悉的嗓音令清明眉头半疏,正欲开口求救,又听见离云说:“等姑娘换好了衣裳,奴婢就将那盲女送上姑娘的马车。大婚过后,奴婢便来接姑娘回去,对外只称是咱们府上的表姑娘,没有人会生疑。”
什......什么?
盲女?是说她么?
清明的心渐渐揪紧,谈话声还未停歇,她屏气凝神,生怕错漏一字一句。
“你做事妥帖,我自是放心。”那女子说。
一旁的秦嬷嬷连忙奉承:“还是姑娘想的周全,想到了这个玉渡寺的替身。这姑子本来就是比着姑娘的身形和生辰八字买来的,可巧不巧,她又是眼盲又是失忆的,连老天都在帮姑娘!说来这盲女颇有福气,低贱草民,能傍上咱们太师府,一跃成了侯爷夫人!”
“嬷嬷是在替以宁惋惜么?”
“姑娘哪里话?!老身看着姑娘长大,不愿意看姑娘所嫁非人!只是便宜了那盲女,哼!”
秦嬷嬷啐了一口,金牙外露:“那明远侯虽生擒了祈帝,受了封赏,在陛下面前得脸了。可说到底就是一外邦贱奴的孽种,根本配上姑娘。不说为人品性,只论身份,他给姑娘提鞋都不配!”
离云声音沉稳,也附和道:“姑娘是整个上京品貌最好的女子,若祈帝还在,定会召姑娘入朝,做个……”
“住口,新朝已立,勿要提什么前朝旧事!”周以宁小声呵斥。
“是奴婢失言了。”离云讪讪闭了嘴。
秦嬷嬷又说:“听说那明远侯自小被狼王养大,每顿要吃人肉,喝人血才能餍足。行为暴虐不堪,侯府里还专门饲养了一帮奴隶,专供他取肉放血。姑娘体弱,哪里见得这般煞星?咱们太师心疼姑娘,断不愿将姑娘嫁给此等野人!”
“爹爹疼我,我是知道的,咳咳咳......”
“外面风雪大,姑娘身子弱,当心着凉!快随老身去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