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鸿起早开府门,不出意外地又看见一个怀揣包裹的少年立在门口的石狮旁。他见怪不怪地上前,还未等他伸手,少年便将包裹双手奉上,殷勤地笑问:
“鸿叔早,还请窦姑娘安?”
苏鸿翘了翘胡子,无奈回答,“安,安。那丫头好着呢。”
今日的包裹是淡青色麻布,鸿叔松了口气,可算是能消停一天了。
自上次窦清欢受了伤,不仅是她自个儿,连带着整个苏府都戒备了许多。她第二天便要溜出门去看墨林院的情况,但主人出门前就交代了必须让她待在府里养七天,一天都不能少。
正当小姑娘急得满院乱转之时,墨林院的新任掌柜朱廷宛若及时雨一般差人送来了几封信。大多是他和几位苦读书生的感激之情,除此之外也捎带说了说自己对墨林院的规划,算是要让她放心。
鸿叔松了口气,以为这便能稳住小姑娘的心性。不想窦清欢的小脑瓜却转得飞快,她看完了那薄薄的几张纸,两眼放光,直奔屋内,挥毫落纸。不多时就喜滋滋地甩着墨迹未干的纸张找上了他。
“鸿叔,”她笑得天真又精明,“可否劳您找人帮我送去墨林院?”
没几天功夫,“互通消息”的机制便已水到渠成。每日清晨定时定点就有人送来包裹,最初只有朱廷的几张信纸,后面还拉上了得月楼新聘的秦掌柜、绸缎铺的最出色的年轻裁缝宋绣娘。
官府有没有出关联的告示,行会颁了什么新规,对家出了什么花招……所有信息在头一天晚上汇总到朱廷那里,由他按轻重缓急分类排序,再根据消息的重要紧急程度,用不同的包袱皮装好,第二天一早便送到苏府门前。
苏鸿只当她是耐不住寂寞,但窦清欢却一本正经地称这是至关重要的“晨讯”。
苏鸿瞧着专注阅信的小姑娘,心说府上竟还出了个“女官”,还要人日日呈上消息,时效性怕是比当今圣上都更胜一筹。
可窦清欢却仍然嫌东嫌西,她放下最后几张信笺,将今日的消息归类整理到之前的硬折子里,又薄薄刷了层浆糊粘好,嘴里却嘟嘟囔囔地抱怨着麻烦。
“哪里麻烦?”苏鸿皱着眉问她。
窦清欢瞥了他一眼,精巧的小鼻子耸了耸,“要手动存档,要重新整理,哪里都麻烦!”
她取了张空白页压在镇纸下,一手翻着前几日的信笺,一手握笔摘抄了些词句。值完夜班刚刚下衙的苏无羡正好进门,窦清欢捏着笔杆戳额头的样子被他尽收眼底。他走上前去,手指搭上她的肩。
“晨起厨房熬的粥都要放凉了,你还在这里愣什么神?”
窦清欢头也不回,显然对这种故意从背后吓人的把戏习以为常。苏无羡见她不理便使起了蛮力,伸手勾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往后一扭,强行与她目光相接。
“你干嘛?”
她又气又恼,刚刚理顺的思路又被打乱。苏无羡则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红痕消减大半,满意地收了手。
他解了外甲,从怀里掏出了个纸包朝她晃了晃。
“你要的南街板栗酥。”
小姑娘眼前一亮,这才欢快地站起身,乐颠颠地跟在苏将军背后前往膳厅。片刻后便是满嘴的香喷喷的酥皮和板栗馅,她对上苏无羡嫌弃的眼神,含糊不清地开口辩白:
“不是我馋嘴哦!是秦掌柜前几日就在晨讯中提过,这几日酒楼生意有了起色,南街板栗酥便想借咱们的地界卖货。但得月楼是个酒楼,一般只在午市和晚市开张,板栗酥是占肚子的小点心,倘若让他们直接来卖,反而对我们自己的生意不好。”
苏无羡点头认同,“那你预备如何回绝?”
“倒也不必回绝。”窦清欢终于咽下了板栗酥,又接过苏无羡递来的红枣银耳羹,“板栗酥这种点心,最适宜配茶。我请秦掌柜考察了几家茶楼,看有没有条件不错又急着转手的——”
“莫非你要开茶楼?”
“错了,我是要入股。”
她吟吟一笑,“茶楼是门好生意。但我又不懂怎么经营茶楼,重新雇个人又信不过。那不如就找个现金流一时周转困难的,用出资的方式入股。”
窦清欢见苏无羡像是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连忙换了个方式解释。
“也就是说,我把钱借给一家茶楼掌柜,但我不要他还我本息,只要年底分我一半净利。”
苏无羡垂眼沉思,指节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她颇有眼色地给他碗里又添了勺银耳羹,乘胜追击地补充:
“达官贵人爱去酒楼,可文人墨客却爱去茶楼。既如此,我偏要两个都开,不仅是为了挣钱,更是要留个消息窗口。”
她的话点到为止,苏无羡自然眼明心亮。只是忍不住提醒:“不过,你既然管了苏家的产业,自然知道府里有多少现银——”
“这个好说,”窦清欢信心满满,“等秦掌柜物色好了店面,我自然会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