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萨曼莎用尽量平淡的语气隐藏心中的戒备:“你想怎么做?”她提问道。
紫夫人把双手伸给他们。汉尼拔和萨曼莎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握住她的手,她牵着他们走向客厅,同他们在榻榻米上面对面地促膝而坐,膝与膝的间隔不过一英尺。
“汉尼拔,萨曼莎,跟我回日本老家吧。”她说。“汉尼拔,你可以在我父亲乡下的房子里开一家诊所。那里要做的事很多,我们可以一起住在那里。”她看向萨曼莎:“米亚可以继续上学,在学校交几个朋友,每天结伴去学校,休息日一起去玩。汉尼拔的诊所如果有闲暇时间,他一定愿意去接你放学。”说着,她对汉尼拔微笑。“在广岛,绿色植物从灰烬中拔地而起。”紫夫人伸手抚摸萨曼莎与汉尼拔的脸颊。“焦土终究会迎来暖雨。”
“广岛?”萨曼莎重复道。
“对,那是我的老家。”紫夫人说。
“广岛。”萨曼莎甩开紫夫人的手,腾地一声站起来,眼中是冰冷的愤怒。
她挡在汉尼拔前面,压低的声调恍若狼在低吼:“你想都别想。”
紫夫人怔住了。她没有料到萨曼莎会是这样的反应,仍然想劝她改变心意。“你们跟我回去,可以过得比现在轻松很多。萨曼莎,你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你快要到需要私人空间的年龄了。”
“你清楚现在的广岛是什么地方。”萨曼莎充满怒火的蓝眼睛与紫夫人对视。“开诊所——真是高尚,慷他人之慨完成你的想法。”她扬起嘴角,展现出一个苦笑。
“你根本不是为了我们,你是在为了你老家的人着想。毫不在乎我们如果踏上那片有毒的土地会遭遇什么——辐射不会因为汉尼拔是医生就不伤害他,你只想剥削、利用他的才能,根本不计后果。我们的家人被纳粹害死,你却想让受害者带着患上不治之症的风险去治疗加害者同伙的家属?”萨曼莎几乎嘶吼地喊道:“想都别想!”
她扯住汉尼拔的胳膊——汉尼拔可以感受到她手上异常的用力——他随着萨曼莎的动作站起来,任由她牵着他离开这间公寓,这块寄生在巴黎的异国方寸之地。他们没有向紫夫人告别,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萨曼莎的愤怒犹如雷声,汉尼拔的灵魂因此触动而震颤。她牵着他的胳膊,他跟着她,疾步行走在巴黎的街道,眼前的画面随着步履,晃动不止,脑海中响起多年前在狩猎小屋前听到的枪声、爆炸声,不见天光的冬日,晃动的丑恶人脸,呼吸喷出着臭气的男人、蹼指刮尽碗底、灰尘在飞舞,热气在翻滚,一只小鹿的头颅在沸腾的澡盆里顶撞着,顶撞着,合上他心脏怦怦跳动的节拍。澡盆里的小鹿已死,却挣扎着仿佛要跳出来,金属边缘闪过斧头挥动的反光,乳牙闪着珍珠般的光泽,飞溅的血珠含着光点;鲜血流淌着,深红色的,滴答、滴答,萨曼莎手里的银勺子,满盛着深红色,滑落,滴答、滴答,萨曼莎的声音响起:
Hic est sanguis meus.
“这酒是我的血。”
汉尼拔犹如挨了一记重击。
他停下脚步,发现他们所在的街巷已经离孚日广场很远了。萨曼莎放开他的胳膊,看着他。
“我答应米莎了。”他说。
“我们都答应米莎了。”萨曼莎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她走近汉尼拔。他看到她眼中满是泪水。他张开手臂,萨曼莎扑上去抱住他,汉尼拔也紧紧拥抱她,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他感觉到她在啜泣。
“她不是我妈妈。”萨曼莎的眼中溢出泪水。“我妈妈是抵抗运动的成员,我爸爸的汽车爆炸那时候,她站在车子附近。他在车里,所以当场就死了。我妈妈被送到医院,生下我之后也死了。”
萨曼莎呜咽着,断断续续、几乎语无伦次地说出了罗伯特·莱克特笔记上记载的秘密,是她坐在地板上的时候向汉尼拔隐去的部分。
“我爸爸,还有……你知道她是谁。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也许是生下来之前。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天,所以我成了我爸爸的孩子。但她不是我妈妈。”
她抽出手帕,胡乱擦着眼泪。汉尼拔从她手里拿过手帕,擦拭她的泪水。
“我拿到笔记本的时候,心里就感觉到最后几页纸上写的东西一定很危险;我故意按顺序一页一页的看,而且看得很慢,直到我实在不能说服自己的好奇心……我以为我可以装作一切如常。”萨曼莎在抽泣。她仍然止不住泪水。“哪怕我早就意识到她并不像一个母亲爱孩子一样无私的爱我,她只爱她那些和她幻想的满意生活重合的影子。可是今天她说的那些话,让我感觉自己开始恨她。”
“你的感情如此可贵。”汉尼拔说。“当我意识到你视我为不可分割的家人,爱着我——我何其荣幸。”他仔细拭去萨曼莎的眼泪。“我也爱你,萨曼莎,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家人。这会让你的悲伤减少一些吗?”
萨曼莎泪痕未消,但笑容已经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