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曼莎手里拿着张便条,是杜马斯教授写给汉尼拔的。上面是一种在医生中并不常见的柔和圆润的字体。便条写道:汉尼拔,可否请你去一下桑德监狱,看看从犯人路易·费哈那里能争取到什么?
教授还附上了一份关于费哈刑期的简报,上面有一些此人的详细信息。
费哈,里昂人,曾是一名维希小官员。德军占领法国期间,担任小协调员,之后因伪造和出售粮票被德军逮捕。战后,他被指控在战争期间犯有通敌罪,但由于证据不足而被释放。一家法国法院判定其在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五零年间因个人恩怨杀害两名女性。按照判决,他将在三天之后被执行死刑。
又是维希人。萨曼莎把便条随手丢到一边,看了看时间,汉尼拔差不多该从第十四区*回来了。
(*:桑德监狱位于巴黎的第十四区)
萨曼莎的听力很好,所以此时她可以听到门外远远响起的上楼梯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汉尼拔推门进来。
他把硬皮笔记本放到了桌子上。
“怎么样?”萨曼莎问。
“是颗非常适合注射的头。”汉尼拔边说着边脱掉外套,挂到衣帽架上。“但脖子不算长。除非巴黎先生用力抓住他的头发,否则舌骨以下的部分恐怕所剩无几。”
“那就不能用来做颈前三角解剖了?”萨曼莎用汉尼拔的笔记本压住刚才丢在一边的便条纸,然后打开了窗户。——不然汉尼拔衣服上沾的属于监狱的奇怪味道会长时间留在空气里。
“是‘巴黎先生’执行?”
“对。”
“啊啦,又是那个用布罩住断头机立柱顶自欺欺人的家伙。”
汉尼拔理了理头发“有谁知道赞扬过这方法的人会不会亲身体会一下,看不见刀并不代表没有恐惧。”
“让受刑犯人恐惧的不是刀,而是死亡。”萨曼莎接着汉尼拔的话说道。
“我感觉不管是害怕死亡还是怕让人死亡的刀,都有些——丢人。当然,如果这样的人在尝试蒙上布的断头机时难得的顿悟了,我们也没办法知道。毕竟他们全都失去了语言和思考的能力。”
“所以这位路易·费哈先生想要点东西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笑。”汉尼拔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严谨一些,让他自己认为自己没那么可笑更恰当。”
“最近不太好办啊。”听到这句,萨曼莎轻轻耸了下肩。“前几天私下有出售鸦|片的药房被警方处罚并且没收了,好像是因为来源不合理。即使我们可以开处方,这几天内也很难找到。”
“作为调配鸦|片酒时优先选择的苦艾酒你也知道,都被取缔几十年了。”捏了下自己左边脸颊,萨曼莎又补充了句。
汉尼拔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遇到问题的表情,语气依旧轻松:“那就只好委屈费哈先生用一点掺了酒的低浓度乙|醚了。”然后又拿起刚才放下的笔记本翻看:“我会在给他捐赠遗体的感谢信上说明这一点的。”
萨曼莎噗地笑了出来,“反正写完也会直接丢进炉子里,你当时怎么和他说的?”
“我说:‘如果他愿意,信会张贴在学校里。所有的教职员都能看到,他们都是些了不起的,有影响力的人。也可以把信投到《鸭鸣报*》上。’,但他没有这么特别要求的意思就对了。接着还涌上来了一股爱国热情——”
(*鸭鸣报:讽刺性刊物,1916年创办,创办人莫里斯·马雷夏尔起这样的刊名,意在使它成为一份敢讲大实话的刊物。该刊多年来惯于以辛辣的讽刺,诙谐调侃的语气评论时弊、揭露丑闻,很受读者的支持和欢迎。)
“嗯,以他的罪名来讲······是卖国贼来着。”
“然而我需要写他救过很多次溺水的飞行员,不顾个人安危执行过对敌人进行暗中破坏的任务,设法保护了犹太人,为了法兰西的利益断过手指,同时赞扬他的爱国之心。嗯?”
萨曼莎用食指第二个直接压着嘴唇笑了起来,“好像哪里不太对?”
“不只是这些,”汉尼拔看着笔记本,毫无语调起伏的用法语念道:“伟大的夏尔在伦敦发表电视讲话的时候,是谁积极响应的,是街垒旁的费哈啊,法兰西万岁。”
这下萨曼莎笑得肩膀都在颤动。
冷静了一会儿,萨曼莎忽然说要找时间回一次孚日广场。“杂物的箱子里有一盒鸦|片丸,还剩七颗。”
“我爸爸从监狱释放回来的那年,你知道的,生了重病,根据医生的建议买了些作为止痛药剂——因为还没严重到要吗|啡嘛······到头来其实也没多大用处,一盒八丸的只用了一丸。”
“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萨曼莎摇头。“不用了,我一个人能应付得来。”
大概沉默了半分钟,汉尼拔缓缓开口:“曼莎,我又想到了些东西。”
“什么?”
“断头机的立柱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