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许多天,那个金发少年每天都来光顾曲意浓的小摊。
他来的时间不固定,有时是天光还没大亮,她刚到街上他就等着了;有时是她收摊准备回家的时候,他才姗姗来迟。
其他时间比如中午、下午、傍晚,他都有来过。
大多数时候,少年急冲冲地买完东西就走,只给她留一个灿烂的笑容,即使他偶尔有闲暇逗留,也只能跟她说上几句话。
曲意浓忍不住感叹:这么忙还不忘过来买烟,可见烟瘾极大。
不过他从不在她面前抽烟,她其实不喜欢烟味,她觉得这样正好。
一天早晨,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朝她伸手,腼腆地笑:“忘了嗦,窝叫尤里,泥嚎。”
曲意浓看着他的手呆了呆。
这条街有几家餐馆,她隔着玻璃窗见过很多外国人,她曾经好奇地偷瞄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观察多了,她便知晓握手是别国的一种礼仪。
曲意浓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用上这种礼仪。
“尤里先生,”她把手负到身后,使劲在衣服上擦了擦,怯怯地握上他的手,“我,我叫曲意浓。”
回握她的大手有粗糙的茧,他的手宽大、厚实、温暖,缓解了她的紧张。
尤里笑着摇了摇俩人交握的手,很快就松开了,他表示她直接叫他名字即可,而后复念一遍她的名字,没有一个字音是念对的。
“曲意浓”三个字,他读成了“娶以弄”。
她忍俊不禁,纠正他“曲”是第一声,“意”是第四声,“浓”是第二声,并捡起地上的石子,歪歪扭扭地写给他看是哪几个字。
尤里蹲着研究地上的字,看不懂。
曲意浓也不太懂,她没上过学,只会写爹教她的这三个字。
尤里拾起她用过的石子,在地上用母语写出自己的名字,嘴上没闲着,说起自个儿名字的由来。
刚出生那会儿,外祖母给他取外祖父的名字谢尔盖,以纪念在战场上壮烈牺牲的祖父。
他十四岁那年,国家战乱不断,几度征兵,最初他们要壮丁,后来要成年男性,再往后就征到他头上,他比同龄人更高更强壮,他们在登记表上故意给他多加了几岁。
他们只顾征够人数交差,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多管,他出征的事就定下来了。
他父亲给他改名为尤里,希望他能从战场上平安归来。
用父亲的话来说,他们家有一个烈士“谢尔盖”就够了,战场的英魂里不能再多一个他们家的谢尔盖。
对于改名这件事,他没有意见,无论是“谢尔盖”还是“尤里”,在他们国家都是很常见的人名,叫什么都没差。
尤里说起这些往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曲意浓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隐藏在深处的一抹哀凉。
尤里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地谈论自己的身世。
他改名没多久,正准备跟随其他被征召的人员入伍,岂料,他们所在的城市爆发了起义,无论是市区还是城郊,到处都是战火。
他们居住的小镇未能幸免于难,父亲提前收到叛军要屠城的消息,当机立断,带领全家南下逃难。
一家人几经辗转,逃到国界线,外祖母不堪舟车劳顿,病逝在国界内。
安葬好外祖母,他们怀着悲痛的心情,继续南下,投奔父亲的亲人。
他父亲是华国人,在俄留学时与一位金发女孩坠入爱河,女孩有身体孱弱的母亲要照顾,不能离开俄国,于是他留在俄国和恋人结婚生子。
二十余年来,他父亲定期寄信回乡,一直和家人保持联系。不过两国虽是近邻,但两国现今皆有战事,兵荒马乱的,通信在几年前就断了。
父亲带领妻儿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方得知家里人于两年前被一伙恶棍谋财害命,贼人早已卷走财物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座搬不走的古宅。
一家三口在老宅安顿下来,本以为苦尽甘来,没想到俩月后,母亲突发恶疾,当天咽了气。
父亲遭遇多重打击,半年后也病逝于一个雨夜里。
他留在老宅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之后机缘巧合投军海城,一过就是三年多。
尤里发音不准,曲意浓连蒙带猜,听懂了大半。
她没想到,如此开朗活泼的男孩子会有这样一段凄惨的往事,他孤苦飘零,却没有怨天尤人,没有自怨自艾,而是一如既往地乐观过活。
曲意浓觉得,她该向学习他的豁达。
见他说完了,她问道:“这么说,你今年十七岁?”
尤里点了点头:“小曲呢?”
“我今年十六,比你小一点。”她拍着胸脯,松了口气,“还好你比我年长,不然你生得这般高大,却比我年幼的话,我还挺受打击的。”
尤里看看她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