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玉犹不放心,请了宫里的嬷嬷早早休息,又往黛玉屋子里查了一查,确认无不妥之处后才彻底放松。此时只有两人贴身的雪雁青梅在旁,再没了顾忌,黛玉忍不住便滚下眼泪来:“住到旁人家里竟有这般多难处吗?”
“再多的难处,不也过来了吗?今日咱们该做的都做了,旁的也就不怕了。”轻柔地给妹妹抹去眼泪,晴玉心里何尝不酸楚。黛玉这些年在她的照顾下康健许多,性子中自怜自艾的地方消失,流露出原本的通透坚韧来,是以眼泪越发少了。今天这哭,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是气着了。
“母亲在时,年年送了多少节礼,偏生我们一来竟还好似欠着的。母亲去时,本家亲眷无人前往吊唁。如今……如今倒拿起母亲的丧葬说事了。”
这就是两人今天最气的地方了。下人们的势利,王夫人的敌意,都比不上贾母最后的行为伤人——亡者不是不能提,尤其贾敏是她们和贾府间唯一的纽带,怀念亡者本来就是今天的主题。但是死者为大,终究不能妄议。贾母口口声声说疼她们母亲,到了宝玉跟前却毫不犹豫地编排起贾敏去世的场景,把坠湖惨死的贾敏说成了临死都纠缠女儿的模样,叫人如何不生气?
“还有那摔玉的表哥,他……”黛玉顿了顿,终究是出于教养没有说出什么不好听的,却忍不住轻轻叹气:“他这一摔,老太太必是不高兴的,二舅母听了也要生气。想着二舅母白日里叮嘱的那些,只怕要怪到我们身上。可用做些什么补救吗?再怎么说,也至少还要再待一两年呢。”
且这还是对晴玉而言的一两年,到时选秀开始,晴玉自然可以跳出贾府,黛玉就未必了。
那些红口白舌操纵舆论的酸儒弄出什么“三从四德”“五不娶”,把女子分成三六九等装进笼子里,哪里管过她们的死活?偏偏世俗的枷锁是最无形又最难打破的,就算晴玉和黛玉骨子里都有一份叛逆,也少不得在明面上“按规矩办事”,其中憋屈不言而喻。
晴玉暂时推不翻世俗的憋屈,却不打算一直忍贾府的憋屈,看着迅速成长起来的妹妹,也不再隐瞒计划:“什么都不用做。要怪就怪去吧,也未必有胆量责怪几日。过不了多久,宫里大约就会来人召见我的。”
黛玉吓了一跳,可想想自家姐姐神鬼莫测的医术,再思量下皇上对姐姐的重视,召见几乎是必然的。有来自宫廷的重视在,贾府众人万万不敢看轻。只是皇宫内院的凶险,难道就比贾府要好吗?
“不必担心。宫中看重的是我的医术,能靠本事吃饭的地方,当然比看权势下菜的地方安全。”
晴玉笑起来,这不仅仅是安慰,也是她的真实想法。
她拥有的不仅是前世做医生的经验,更是成为天上医仙后庞大的知识和技能储备,万千世界的医学库都储存在她身上,但凡对方能剩一口气,她就一定救得回来。
而她没有告诉黛玉的是,她特地挑了这个月份前往京城不仅仅是为了收拾行装等琐事,而是凭着林如海的信息和自己的记忆,佟佳皇贵妃会在这个月生下一个小格格。这是历史上她唯一的孩子,却因为天生虚弱仅拥有一月左右的生命,之后没过几年,皇贵妃的身体也垮了。
如今孩子应该刚刚出生,正是最令皇贵妃揪心的时候。宫中的太医救不了这个孩子,那一个皇帝亲眼见证的神医呢?
皇贵妃不会放弃这个希望的。以康熙对这位表妹独特的情谊,也不会放弃这个希望。
就算不为了给自己铺路,哪怕为了对得起一对父母的希望,她也一定会救下这个刚出生的小生命。
只是晴玉没有想到,治病的任务比她想得还快。在她来贾府的第二天,正在给贾母请安之时,宫中的使者便叩开贾府大门,传来皇贵妃召见林家大小姐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