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案板上的羊肉新鲜。
那屠户为五花大绑的羊羔割了绳索,也割了羊喉,丢入滚烫的开水,迅速捞起剥下整皮,循着肌理将骨头上的肉一片片剔下,只剩一副骨架,细细一瞧,哪里是什么羊羔,竟是一副完整的孩童的骸骨。
一副“羊尸”处理完毕,屠户又从案板下拉出另一具躯体,机械地重复刚才宰割“羊肉”的动作。
迟宿利落地将青衣白骨踢散了架,捡起它掉在地上的镰刀,递给她说:“试试这个。”
白珞试着转了转刀柄,镰刀轻巧,形态攻守皆宜,不过这么薄的刀刃,能砍得动骨头?
对了!
她迅速转换思维,镰刀刃口砍入白骨关节处,三两下将白骨骨架劈得四分五裂。
妙啊!
白珞发现镰刀的好处,放开手脚对付骨架,至于迟宿那边······担心他纯属多余。
一双双阴森森的爪子朝他袭去,下一瞬就见白骨碎成齑粉。
白珞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恼恨他不事先跟自己通气,连砍了几副骨架泄愤,咬牙——
还得怪自己修为不济!
迟宿听见白珞嘟囔的声音,微微勾唇:她忘记体内有魔魇晶石了么?这些杂碎怎么可能伤得了她?
“嗖”地一声,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指白珞。
白珞早有警觉,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躲到一张晾茶叶的簸箕后,目光透过编竹缝隙凌厉地望向冷箭来处,一时惊了。
那个放冷箭的家伙身披黑甲,头盔下俨然是一颗骷髅头,骑在白森森的马匹骨架上,身后一整支骷髅骑兵队伍,个个身负长弓短匕,出手狠戾训练有素,那些普通的白骨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迟宿如同鬼魅般闪到白珞身后,捏住她的肩膀,二人瞬间从簸箕旁消失,转而落入了······骷髅骑兵的队伍中央。
手持红缨枪的骑兵朝他们刺来。
又是一个瞬移,二人站在了人骨的包围圈里。
这次迟宿也有些诧异的样子,捏着她肩膀的力道微微收紧。
“你法术失灵了?”白珞仰面躲过劈砍而来的镰刀,惊慌地问他。
迟宿摇头,勾唇笑时斗篷下的魔纹印记显得尤为妖异,解释:“这座城被人施了咒,不破阵逃不出去。”
白珞心领神会,提议:“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能干耗灵气。”
迟宿抱着她接连瞬移方位躲避攻击,再次落在了羊肉汤摊前。
白珞余光又瞥到那个身影,手腕上的鲤心寒玉镯再次释放出透骨的寒意。她意识到什么,浑身打了个激灵,挥开迟宿拽住自己的手。
那是一个身着月白色道袍的青年,清逸俊朗,气宇轩昂,倚在酒家门前,如乾坤高悬之明月,如遗落人间之谪仙。
白珞双眸盈泪,听见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声,想起那个入魔的剑修。
入魔后的修士连弃了两魂七魄,仅留一缕命魂,断情绝爱,六亲不认。
青年的面庞,是迟宿未入魔前的样子。
“它”是迟宿入魔时拔出的其中一缕魂魄!
白珞按捺着心中的激动,没想到能在天水城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迟宿入魔的谜团未解,又不肯回泯山求助剑神。白珞依了他的意思,随他去轻雪门,但是内心从未放弃将他引回正途的念头。
这魂魄的出现让白珞生出臆想,隐隐期盼:如果能集齐迟宿为成魔而舍弃的魂魄,是不是就能阻止他的歧路?
那缕幽魂朝她咧嘴一笑,玩世不恭的浪子笑,勾得姑娘心神全移到它身上去了。
全忘了身后还有个正牌正神。
迟宿张了张嘴,想与白珞说些什么,瞧着她凝望着那东西潸然欲泣的样子,便直接揽住了她的肩膀。
那残魂先是一愣,作出失望的样子朝白珞摇头,乘着夜风幽幽飘走。
“你别走!”白珞急了,再次挥开迟宿揽着自己的手,疾步追上前去。
这会儿连骷髅骑兵的铁蹄也没在怕的,镰刀反勾,低身横拦,砍废了战马马蹄。
“珞珞······”迟宿见她朝那缕魂魄追去,咽沫喊了一声,得到的是姑娘噙着泪的回眸一瞪。
那眼神,就像恨铁不成钢的亲娘。
他的亲娘……啊呸!
他的小姑娘扭头就追那恣意天涯的浪子去了。
月华挥洒人间,照亮了大漠荒城。在酒肉香消散的长街里,夜风吹落了迟宿遮掩魔纹的斗篷帽。
牙槽里快速地分泌出津液,酸酸的。
酸得他牙疼。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仰头遥望孤月,喃喃自语时褐色的瞳孔已经化作了猩红颜色。
“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