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街市上人声更鼎沸,货郎卖力地吆喝着美食:红糖馅儿包子,麻辣的咸豆腐脑儿,油泼辣子宽面······新鲜的玉米蒸饺,蘸一碟子红油,肉香皮儿劲道,娘子可要尝尝么?
长街飘着酒香与肉香,光是闻着味儿都要让人溺在里头。
白珞嘴馋,一直未完全辟谷,抚了抚肚,眼巴巴望着迟宿。
“阿宿,你饿不饿?”
迟宿像是等着她问这句话似的,舔了舔嘴唇,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嗯,是挺饿。”
白珞心下一慌,扬手打在他后脑勺上,竭力让他混沌的眼眸清明些。
“你是人,记住了。”不可以吃自己的同类。
迟宿乖乖“哦”了一声,目光淡淡地望着一处。
白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一家羊肉汤摊贩。
一只只羊羔五花大绑被吊在架子上。
膀大腰圆的粗犷屠户,身量约莫九尺来高,一条刀疤横贯了半张脸,手持一柄三板斧,似力大无穷,一斧子劈砍下去,砧板上的羊肉分作两半,碎骨横飞。
这柄板斧是刃口锋利,纹饰精美,用来宰羊羔是有些小题大做了。白珞出神地想。
这时,一名胡姬拍鼓从他们身旁翩然而过。
迟宿揽过白珞的腰身,冷冷地扫了一眼沉浸在乐舞中的胡姬。
胡姬娇眼如波,额饰上的宝石映着远处黄昏的光晕,扭着水蛇般的腰肢纠缠到人潮中去了。
白珞见迟宿盯着那妖娆舞姬,不高兴地扯了扯他斗篷的帽檐。
“这地方透着古怪,咱们不吃东西了,早些走吧,以免夜长梦多······嘶!”
话音未落,白珞发出吃痛的轻叫声。
迟宿瞬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白珞这时已经快速用衣袖裹住了鲤心寒玉镯,将玉镯与肌肤隔绝开来,她摇了摇头道:“这个镯子突然冷得透骨,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体内有魔魇晶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按理来说不该受到玉镯寒气的影响······迟宿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她手腕上的玉镯,命令道:“摘下来!”
“啊,为什么?我不!”
白珞想也不想地拒绝,紧张道:“你都已经送给我了,怎么老想着把它要回去!”
迟宿被她吵嚷得一阵头疼,耐着性子哄道:“我不要它,只是先帮你保管。你不是疼吗?”
白珞戒备地摇头。
捏了捏手腕,又突然感受不到那股透骨的寒意了,她连声道:“不疼了不疼了,我没那么娇气!”
白珞一边说着一边推搡着青年前行,不经意间瞥过羊肉摊,见摊前坐了个白衣人,背影清朗看着眼熟,又想不起哪里见过,顾着赶路没有上前一探究竟。
天水城地处荒漠,与北境轻雪门遥遥隔了万里,想通过传送法阵直接到达那里,肯定得花不少灵石。
白珞心中有数,只是看到指示牌上的报价还是没忍住暗骂了一声。
奸商!
白大小姐身上所有的灵石加起来都不够他们两人的票!
没有灵石倒也并不意味着“贫穷”。白珞纳戒里面随便拿件海珠或玉饰典当,都能教他们两个人好几个月都衣食无忧。
但是那些都是迟宿送给她的宝贝,不到万不得已,白珞都不愿意动它们。
传送法阵前的青衣小伙正嗑着瓜子儿,见她踌躇的样子,啐了一声将瓜子皮吐到他们脚底下。
白珞何时受过这样的闲气,当即就要与店家理论。
黄昏时分的集市人烟渐稀,青衣小伙根本不搭理她的吵闹,目光越过他们欣赏坠落的斜阳。
白珞气急了,撇下迟宿拽着她的手,挡在那小伙子跟前。“你······”
夕阳从天边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大漠里的孤月不知何时已经挂在了枝头。
月光照进城池,小伙面对着白珞,脸上的肉一块块掉下来,露出森白的骨头,片刻间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副空空的骨架,牙齿一张一合,发出“嘎嘎”的笑声。
这个过程中它脸上原该是血肉模糊的,但肉与骨之间不见丝血,像是骨头上糊了肉泥,再披上人|皮和衣衫。
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镰刀,朝白珞劈砍下来。
白珞一慌,急急退了几步,被身后的迟宿扶了一把,对上他斗篷帽里促狭的笑。
“你还笑我?这是什么鬼地方?”
街道上的胡姬、商贩、旅客也纷纷在月光下褪去人|皮只剩下白骨,有的骨头架子甚至是从枯井、柴堆里爬出来的,一个个手握镰刀,白骨关节摩擦间咔咔作响,向城中的活物聚集。
传送法阵的光芒消失不见,那些摊位上摆放的商品也随之化作黄沙,连弥漫的酒香也消失不见,仿佛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