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下)(1 / 2)

在华美的乐声中,往昔场景再临。

他从四年前调集军队,决心让北境从此一劳永逸。两年前,兵锋直插鲜卑慕容部,兵临城下,他亲身处于周朝大军之中。

对面深知结局已定,沉重的城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走出一着长衫的男子,他分明是鲜卑人的长相,举手投足却沾染着文气,一开口即是一串流利汉文。他代城中人来讲和。

他低头行礼时,中央的众士兵分开两拨,在将士以肉身拱卫的道路中,一人缓步走出。

两人对视。

只是一眼,却仿佛走过了几度春秋。

他或许该称他为一声先生,若不是此人的教授,他也走不到如今的位置。

“你,你……你怎么能……”

眼前人震颤着,又强压情绪道:“你的母亲是谁,害了我们慕容部的是谁,造成你的苦难的又是谁……这些,你都忘了吗?”

“你如今是要对你母亲的族人赶尽杀绝吗?你身体里还流着与我们同一脉的血啊!”

孟临颛静静注视着他,末了,微微一笑。

“我出身自大周,自是周之子民,何况现在,周已是我之所属。今日,我便是要此地亦并入我属,也不算辜负了与我同脉之渊源。”

见止仪无言以对,瞠目结舌,他收敛了笑意,一抹暗色在眸中划过。

“你当年予我的,所谓‘开路的东西’,是毒吧?”

“为了对付孟劭,当时就把我当作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了吗?”

他渐渐走近,锋芒毕露,气势凌厉,直面他的止仪不由退后了一步。

“也,不完全算毒,只是对于那人来说,会加快他的毒发……”

“哦?你知道他中了毒,还知晓是什么毒?”

“……”

止仪不由露出了迟疑的神情。

“是一种叫‘清宵半’的毒,中了以后会渐渐出现幻觉,性情躁郁,愈来愈疯魔,伴随阵阵疼痛,直到最后失去神智,呕血而死。”

“我按你所说的做了……他才会在那时死了。”

孟临颛眼神莫测,兀自喃喃。

“还让契丹有机可乘,你们在那时就已联合,难怪……”

“阿复……”

不等眼前男子碰触他,孟临颛蓦地抬眼,漆黑的眼瞳仿佛引人坠落的深潭。

“都灭了吧。”

他的语气过于轻描淡写。

“什么?”

只见还未及弱冠的少年帝王挥了挥手。

一座城覆灭于铁骑之下。

说他弑父倒也不是空穴来风,他亲手覆灭了自己的母族亦是事实。

他眸光沉静,唇角笑意仍存,一面百无聊赖地看着座下歌舞,一面用指节轻敲座旁扶手。

又如隔云雾,从中看见了六年前。

他一路通行顺畅,直抵宫中,军队很快开始四处搜寻。

孟临渊已接到消息,却没有逃跑,他们相见时,他方从冷宫走出来。

两人于延伸的灰砖廊道两头伫立对望,他身后是一队整肃军队,孟临渊后侧唯有一人。

那人看过来时眼神淡淡,近乎一片虚无。

他二人从前也常隔一段距离相见,同在宫闱之中,难免遇上。每每相逢,孟临渊身后总有人跟着,或是伴读,或是庄皇后派去的侍女,他则蓬头垢面,垂着眼。孟临渊唤他,他从来不曾回应,可还是常能在余光中,看见被丝绸金玉环裹着,冲他轻笑的温润容颜。

那一刻,仿若时空交叠,他少有地恍惚了一瞬。

对面的人失了满身华光,面色泛白,眼下疤痕醒目,一袭素衣,身侧佩剑。

他望着他,脸上渐渐现出释然之色。

两人就那样面对面站着,也未过许久,又好像流水光阴都被冻结了。

孟临颛率先打破了沉寂。

“她不在了,你知道吗?”

“谁?”

他眼含茫然,又很快从他的神色中读懂了。

“康乐……吗?”

寂静。

孟临渊眼中显出浓烈痛色,双手紧攥,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冷风刮得人骨疼。

孟临渊死了,自刎而死。

喷溅出的鲜血洒落在灰砖铺就的地上,天寒地冻,很快变作暗迹。

先前被孟临渊软禁的六皇子不知所踪。

在孟临颛入宫之前,他将他放走了。

后来,孟临渊被加谥为“愍”——在他的授意之下。

“在国遭忧曰愍;在国逢艰曰愍;祸乱方作曰愍;使民悲伤曰愍;使民折伤曰愍;在国连忧曰愍;佐国逢难曰愍;危身奉上曰愍。”

“我往后定要做一位明君,亲眼看这天下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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