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应天等他回来，他争取年前就回应天。戴青鸾已经一年没得到父亲的消息了，自是不肯，在沈家虽然衣食不愁也没人给她脸色看，但毕竟是客居，加上这一年的感受，她只想好好的经营家族生意，不再是受人帮助的孤女。
戴家的生意出了关外的，主要就是沿着京杭大运河往周围辐射的，所以主要经营点都是沿着杭州、苏州、应天、扬州、淮安、徐州，再经山东到天津卫，最后到顺天，以前戴家两兄弟以徐州分界，哥哥在北边、弟弟在南边，只不过世事难料。
所以这下大家得行程又基本能搭上了。沈家几兄弟准备一路沿着京杭大运河游历，戴青鸾则是准备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查账去顺天，沿河走将近一千八百公里，沿河走的长度大概在两千三百公里左右，正常情况下，骑马也要十来天，当然不算信使日夜兼程，毕竟加急信使需要一日行八百里，就是大约四百公里。打上充足的裕量，计划两个月左右到顺天。
在出发之前，沈岚突然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从第一世开始，所有的事情一幕一幕的闪现，过去的悲惨经历，真是安心睡一整夜、安稳的吃一顿饭也很难。这一世的经历带着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
沈岚坐在池塘边发呆，在此生之前，他一直麻木着疲劳的为了生存而奔波，每一次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但是周围总是充斥着必须振作起来、坚持下去的要求，他看过最多的脸色是麻木，他不止一次质疑着活着的意义，所以对他来说死亡也不是什么太痛苦的事情，但是肯定也不是解脱，毕竟这辈子完了还有下辈子，谁知道下辈子是不是更惨。现在过得这么好，会不会是新的噩梦的开始呢？感觉无论是原主人的还是自己的每一段美好的日子都是坚持下去理由，但是漫长的、无休止的痛苦是持续的。
在这个过程中，他格外的能理解祥林嫂这个角色，自己承受着苦难，却又无休止的带给别人苦难，确实是愚昧，但是又是不能被说出口的，在这苦难里，这样高高在上的视角真是没有资格存在的吧。
“夜深露寒，新月怎么不回去睡觉？”
沈岚扭头一看，却是戴青鸾。
“戴姐姐怎么也不睡？”
“管事送来了杭州分店这边的账本，正在查看，就晚了些。”戴青鸾打了个哈欠，轻轻的捂了捂嘴。他们是准备直接去苏州的，所以就不再去杭州了。
“那戴姐姐忙完了就早点睡吧。”沈岚没有接话。
戴青鸾只是做到旁边的石凳上，“是有什么担心吗？”戴青鸾想的是沈岚是不是担心会试的事。
沈岚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谁说自己的事情，毕竟大家也不能理解，也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让别人有莫名的担心呢？反正也没有益处。但是今天，他突然想说点什么。
“你相信人可能有上辈子的记忆吗？”沈岚问。
“会有吧，不是有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吗？”戴青鸾突然有些呆住了，意识到沈岚的聪慧可能不是没有缘由的。
沈岚也不愿意戴青鸾把自己和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人扯到一起，“也不是，就是会做许许多多的梦，梦见很多乱七八糟的经历。周庄梦蝶，还是蝴蝶梦周？”
“在梦里，你过得好吗？”戴青鸾轻声问。
沈岚突然有些哽咽了，这么久，这么多年，其实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过得好不好，委不委屈，所有人都会告诉他你要坚持、你要干成什么，除了这辈子沈家人待他确实很好之外，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乎他过得如何，甚至只是在梦里。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事情往前走，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戴青鸾看他半天不说话，道：“大约是不好的吧，没事了，都过去了，都是梦里的。你要是觉得这里是真的，那这里就是真的。”
泪水来得莫名其妙，沈岚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会当着他人的面流泪的人，因为没有，从第一世开始，他就知道哭真的没用，可能连死都不一定有用。戴青鸾没有说话，只是过去默默抱住了沈岚的头，她当然知道男女之大防，可是今天，他只是一个委屈的小孩子，需要人安慰。
沈岚的噩梦就在这场突然的静默的嚎啕大哭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