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游历四方、行路之人。”陆霜一本正经地回答。
“哦?那各位必然见多识广,无所不晓吧?”
“略懂,略懂。”陆霜笑。
“当今中原是殷商治下,几位贵客如何评价纣王帝辛?”
“啊?”话锋转得太急,差点闪着陆霜的腰。
“帝辛‘不敬神,自绝于天’,各位认为何如?”鱼凫王步步紧逼。
“天灾恶民,如果还要敬天祭神,难免劳民伤财。身为一国之君,不重祭祀,不敬鬼神,理所应当,”众人沉默时,艾沙开口答道,“帝辛虽然有罪,但罪不在此。”
身为科研学者,她当然秉承现代唯物主义,但在四千年前,这番言论可以说是惊世骇俗。
Gareth吓得脸色发白,差点想去捂她的嘴,但章凝不动声色地观察鱼凫王的脸色,并未阻止。
众人大为震恐,连侍者也如惊弓之鸟,低头瑟缩,生怕被迁怒。王厅之内,顿时落针可闻。
鱼凫王面沉如水,缓缓开口:“如果不敬天神,天降灾祸,怎么办?”
“天灾成因复杂,有其自身的引发机制,但一般来说,跟人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直接关系。”艾沙措辞严谨。
鱼凫王默不作声,一双鹰目紧盯着她,蓦地,他仰头大笑道:“帝辛昏庸无道,诟天侮鬼,不得民心,天下可共讨之!”
陆霜不由低下头,开始盘计自己逃跑的胜算能有几分。
“不过,我大蜀连年水患,民不聊生,”鱼凫王接着说道,“再兴鬼神祭祀一事,劳民伤财,确实如此。”
“这位夫人,你对帝辛如此了解,难道去过朝歌?”他问。
艾沙尴尬摇头:“只是道听途说。”
“好,好!”鱼凫王抚掌大笑,向左右吩咐道,“带下去,重赏贵客!”
众人跟在侍者身后退出王厅,艾沙不由轻轻长舒一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Gareth一头雾水,压低声音问道。
“我也不知道,”艾沙很茫然,“他看上去对祭司不满,我只是顺着他的意而已。”
章凝的判断与她一致。从正在修建的工事看,这应该就是空山中的那座神庙。而此时的古蜀连年水患,已经承受不住耗资巨大的神权开销。
艾沙沉默片刻,又问:“我们还能回去吗?”
王厅大得出奇,除门外侍者外并无其他人,他们的脚步声听来分外聒噪,反而显得异常空旷。
没有人回答她。
“只要我们没死,”章凝说,“总能找到办法回去。”
然而话音未落,仿佛故意印证似的,门廊下哗啦啦冲来一大群军士,气势汹汹,其中簇拥着一位老者。
这老者与鱼凫王的打扮大不相同,他宽袍大袖,白发苍苍,以发笄束在头顶。
章凝一眼认出,这正是壁刻上厮杀时另一群小人的模样。
老者见到他们,不由分说伸手指道:“拿下!”
章凝见状不妙,立即握紧匕首,横眉冷道:“谁敢?”
她气场全开,锐不可当,军士为其所震,一时竟然无人敢上前,双方略有僵持。
“何人在此喧哗?”鱼凫王从深厅缓缓走出,见到老者,他眸光一黯。
“王上,”老者微微行礼,“这几人甚为不祥,妄敢觊觎圣物,他们将为大蜀带来灾祸!”
“大祭司有何证据?”
“请看龟甲占卜,这是天数。”
被称为大祭司的老者转身,从军士手中取过龟甲,看上去是有备而来。
章凝看不懂甲骨文,自然也没有什么占卜的概念,只见那龟甲从中开裂,纹路歪扭曲折,不见有什么玄机。
鱼凫王只瞟一眼,并未细看:“这几位是我的贵客,仅凭一面之词,难以取信。”
艾沙早已看出,鱼凫王内心并不迷信。他倒也不是真的信任这一行人,只是不愿意自己的王权被挑战,将生杀予夺拱手相让而已。
“大祭司说神庙已在最后阶段,却能为这几个行者拨冗前来?”鱼凫王面上浮现笑容,“我前日曾请您占卜殷商国运,可有结果?”
大祭司却不理他岔开的话题,分毫不让:“这几人是冲着圣物而来,若放任他们,必有后患,请王上慎重!”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圣物。”章凝一头雾水。
陆霜见场面紧张,怕她大开杀戒,便缓声附和道:“我们的确不了解什么圣物,也不是为此而来,鱼凫王与大祭司可以放心。”
“如果还是怕我们对大蜀不利,我们愿意接受鱼凫王派人随行。”
他压低声音,凑近章凝说道:“现在情况不明,贸然行动,有可能改变真正的历史。我想,这应该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局面。”
章凝见他说得也有理,便悄悄放开星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