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外表截然不同,他的力气大的出奇。
那只手裹着她不久前缠上的白帛,撕开她残破不堪的衣袖,那宽大的衣袍将脱未脱,险些露出纤瘦的肩。
灯影摇晃,江斐打量着身下不知所措的一张脸,阴郁的眼中宛有澹澹水色。
她皱着纤细的眉,整个人瘦得不像话。纤弱寡白的一张脸上,那双眼睛干净明亮,像是倒映出窗外的月。
明明长相没有半点相似,她在他手里挣扎,却也像支不堪一折的花。
大片柔细的白,暴露在空气之中。她慌张地截住他的手,冰冷的体温传入她的手心,像是拉着一件抵在喉间,凶相毕露的死物。
她的牙关里咬了颤抖的惊声,使了浑身的力道,却丝毫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握住瓷碗,猛地朝地上摔去。
刘潆挣脱不开,被江斐有些粗暴地制住,他从地上捏起一块儿,瓷片猛的刺入,生生剜下一块肉来。
冷汗涔涔而下,她忍着战栗的痛意抽回手,耳边传来江斐冷冷的声音:“不想死,就别沾我的血。”
少年语调平淡,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那些怪异的齿痕和腐肉。
她不是不知他身有蹊跷,但也不代表甘愿以这种方式接受。
话音一落,他松了手中禁锢的力道。刘潆理罢衬裙,翻身下床,往后退开几步。她压下心中愠怒,撕了块帕子将伤口扎着,蹙着眉头看着他坐起来,撇过视线,也不再坚持。
功德簿总不能这样不讲道理,她这样以德报怨,已经需要加上至少一年功德。他是自己不想活了,总不能也算到她头上。
寂静的夜色里,针落可闻。
骨骼破碎的声音,如同放大到极致。
细微的喀嚓声不时入耳,她忍不住抬眼看,少年混不在意地撑着下床,干脆地做着不要命的举动。若不是他身上还在冒着血串子,她真看不出一点儿活人气。可杀她之前,他还不能死。
这人果真是她的劫数。
她忍着气瞧了他片刻,只得挫败地投了降:“先等等,我去给你拿药。”
她话音刚落,也不管他的反应就往外走。掩上门之前指了指一旁的柜子,让他先躲一会儿,等她回来。
少年顺着她指的方向瞥过衣柜,垂着眼,通红的眼尾上扬。
烛台旁落了只振翅的飞虫,扑棱棱地,在墙面上投下扭曲的黑影。
她几乎有种错觉,险些要看见他背后不断胀大的巨大空洞。
江斐的伤口还未上药。她担心赵似派人来打杀他,又不好把昏迷不醒的血人塞到床底下,故一直守着等他醒转。
株云丹虽是虎口夺生的灵药,却也不过是吊着口生气,外伤仍旧需要处理。他身上的“愈合”效果实在有些粗糙,不过没有那些金色的虫蠹,她也没有信心能将他救活。
刘潆踩着细软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平阳宫走。她点着烛火在柜里找药,解开缠着的布条,借房里微弱的灯光瞥见了自己的手。
刘潆借着烛光对镜去瞧脖颈后的皮肤,坑坑洼洼的皮肉里似是有东西蠕动,她疼得有些吸气,在裙摆处擦去满手的滑腻。
先前一路背他过来时,少年的血液避无可避地滴落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碰触过他血液的地方烂成一团,巨大的困惑绞在心头。刘潆拿着剪子,学着他将自己后脖处的皮肉剜下。
她的额上满是细密的冷汗,满手沾染红漆一般粘稠的汁液,捏着瓷瓶在屋中站了片刻,垂下眸,掩上房门,往回处走去了。
窄巷尽头,那方宫室灯火犹在。刘潆推门入内,尚冒着火星的炭盆留在地上,被子上沾着大团的血腥。屋里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
桌上拿石子压着一叠显眼的符纸,上头文字鲜红潦草,似是斑斑血迹。一旁一张帕子展开。
明日午时,以半盆符水将伤处清洗十三次。
窗外寂静的夜幕之中,传来一声嘶哑的鸟鸣。
刘潆愣了片刻,伸手将被套拆解下来,连带着那条帕子一道放在火盆里烧净。
那叠符纸被小心地收进袖袋,盆里稀释的血水甫一倒入草丛中,那及膝的花草霎时凋萎了个干净。
“你混进宫来,究竟有什么意图!”
这句话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她的心中猛然一颤,站起身来。
房门来不及掩上,室外寒风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