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毖(1 / 3)

柳璨也面容严肃:“方才我叫人去看了这二百多人,个个都是悍勇。何况希声兄特意叫我前来,也是希望我能救下他们。”

“我想了又想,觉得保下他们也好,左右只有二百余人,把他们拆开了分到各小队里去,想来不久就能够将他们全部收服。”

“只是法不责众,我也不好太过惩处他们。至于领头的十几人……还是重打一顿,也算是杀鸡儆猴。”

沈音便又笑着举杯:“廷显此举正合我意。愚兄多谢廷显愿意救下这群人。”

柳璨亦是举杯:“希声兄言重了。”

话虽如此,柳璨心头却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昔日梁氏说的话,句句言犹在耳——

饷银落不到军队中,反倒是被其余高官通通瓜分殆尽。能够用于军士的饷银,寥寥无几。何况粮贵便只发银子,银贵时又发粮米,如此,军士们又何以聊生?

这般虎狼之师尚且没有银米喂饱,其余兵士的待遇,也可想而知。

若无一位用心边事、手腕强硬却长袖善舞之人坐镇,哪处养得起这般兵士?可当了兵却不给发粮米,这不是逼着人兵变吗?

所幸自己还很年轻,也有几分赚钱的法子。如是想着,柳璨心头轻松了些,对着沈音举杯:“希声兄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明日,我便带着这二百人回去了。”

沈音自是应允。

次日,沈音虽然依旧穿着便服,却亲自送柳璨与这二百人离开。

眼见着柳璨与队伍的身影越来越远,沈音面上的笑容为惆怅所替代,颓然地走到了一棵柳树下,望着已然消失的身影发呆。

“东主,”范先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柳总兵年纪虽小,但处事却老练,又素有名望。他既然答应了东主收下这二百人,便定然会妥善处置,东主不必担心。”

沈音只是叹气,伸手折下一条柳枝,柔柔地握在手中:“范先生可知道《诗经·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写下这首诗歌的那位周朝士兵,前来征战的地方便是固原。”

说着沈音垂首望着手中柔韧的柳条:“我童稚时,常见孩童折下柳条编成柳冠,随后戴在头上。”

“可我自小聪慧,也心高气傲,总想着矫情自制,不肯与那些孩子一样做出这等幼稚的事。”

“唯一一次折下柳条编成柳冠,还是送给了旁人,要哄那人与我一起出来走动走动,好让那人养好身体。”

“如今,我倒是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童年时不曾做过此等趣事。”

范先生有些疑惑地望着沈音:“东主……今日缘何这般的悲春伤秋?可是有什么,在下不知道的事情?”

沈音这般注定权倾朝野、名垂青史的人物,不该为这类小事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啊。

沈音轻笑,两手轻轻托住柳条:“此番叛卒投降,陛下让我伪作接受,实则将其全部杀掉。”

“这……”范先生惊得上前一步:“东主所言当真?”

沈音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看着手中的柳条,随后动手将其编成了一只圆环:“这批叛卒,可以招,可以抚,可以剿,可以杀。”

“可以招而抚,可以剿而杀。”

“但独独不能借招抚之名行剿杀之事。”

“如此,陛下仁义宽厚何在?朝廷威严气度何在?”

“何况,倘若我真的将这批叛卒杀了,他日叛逃之人定会负隅顽抗,不肯束手投降。他日不仅再难招抚,剿灭也会更为困难。”

“如此百害而无一利之事,音……不敢为之。”

“即便……即便违抗圣命,音也在所不惜。”

范先生皱眉望着沈音:“那东主……”

沈音的担忧顾虑,范先生也很是清楚,但想不通为何陛下会这般短视,为了区区二百人便要败坏了朝廷的名声。

只是二百叛卒,若是看他们不顺眼,随便找个总兵,让他去将其剿灭,也不是什么难事。即便旁人会说陛下心狠,杀掉叛卒也不会亏了理。

若是招抚,固然可以显示皇帝的仁义,但诚如昨日柳璨所言,若是有人打着反复投降的主意,那倒不算美事。

也因此,是招抚还是剿杀,范先生都能理解,却独独不曾想到,陛下会借招抚之名行剿杀之事。

沈音望着手下已经成形的柳条冠,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与惆怅:“我自然是准备好了冠服,只等着陛下命人将我带回京城问罪。”

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着手下的柳条冠。

玥儿,此番,沈音怕是要劳你费心了。

柳璨才带着这二百叛卒回到宁夏,就见他素来不苟言笑的父亲正抱着他女儿四下闲逛,他女儿则拿着蜜饯,一会儿喂自己,一会儿喂他爹,一双手忙得不亦乐乎,而他爹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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