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中的面见了底,柳彻将筷子横放到碗上,将碗推到一旁:“跟以往一样,算不上难为。”
按理说,军营是武将的地盘,但文官、太监一个不少。
尤其是太监,没了子孙根,最受皇帝宠信。如今皇帝修仙打醮,不常见文臣,太监势力更盛。
柳彻虽说封侯,但京中每隔几年就会另有新贵。文官还好,或许有些是奔着青史留名去的,不爱财货;太监却基本上都爱财货,又爱搬弄是非,偏他们还最受皇帝宠信,柳彻无法,只能在家中辟了间小小的仓库,其中堆放着他多年积攒下来的首饰字画等物,想着万一用上了,起码不用再从头开始准备。
只是,以往柳璨可不会关心这些事。
柳彻拿帕子擦了嘴:“怎么想起这事来了?”
柳璨三两下将碗中的面处理干净,柳彻递过一张干净的帕子,柳璨接过擦了嘴:“这回去护国寺,我见到太子了。”
柳彻将柳璨的面碗摞了起来,闻言压低了声音:“你确定?”
“应该不错。”柳璨也压低了声音:“太子似乎丢了东西,护国寺封锁内外,不准人出入。我偷偷摸了过去,听到了殿下、母后这些称呼,应该就是太子了。”
柳彻沉思片刻:“别往外说,只当不知道。”
柳璨又道:“给岁赏是怎么回事?”
柳彻道:“听太子说的?”
柳璨点头。
柳彻便拿过茶盏,用指头蘸了茶水,写下“奸臣议和”四字。
确定柳璨看完后,柳彻伸手抹去了茶水写的字,桌案上顿时只留下一片水渍。
柳璨想起太子口中的“燕柏这奸蠹”几句,顿时了然。
柳彻道:“封赏得个把月才能下来,你要是看中那丫头了,干脆去找她。”
柳璨面上现出笑来:“我听爹您的吩咐。您要是不用我留下,我就找您儿媳妇去。”
柳彻冷哼,“你留下来有什么用?你留下来,这五百铁骑就能返回边境了?”
柳璨瞪大了眼:“这五百人——”
柳彻叹气:“此番兵乱,陛下觉得京城武备不申,要把这五百人留作京军。”
柳璨又皱起了眉。
他们是边军的一支,无诏不得入京。今年南边遭了水灾,起了民变,宫中便命他们去平叛。
哪里料到忽然收到了匈奴即将作乱的消息。
兵部尚书便请了旨,要他们暂时留在京城,协助京师作战。
这才有了月前那场恶战。
可边军向来不得皇帝信赖,即便留在京师,也难以得到充足的给养;再加上精锐向来是厮杀来的,离了边境,这支铁骑,说是废了也不为过。
柳璨知道他爹花了多大心思才练出了这么一支兵。
虽然号称五万精锐,但除去空额、辅军与老弱病残,真正精锐的铁骑也不过一千五百余人。如今一下子就被要去了五百,柳璨都替他爹心疼。
眼见他爹都心疼地睡不着觉了,柳璨也不好朝着他爹心头再去捅刀子,于是玩笑道:“爹,您可不能把我们给扔到这里啊。”
韩策手下五十多人都与柳璨同龄。柳彻练他们时也存了几分私心,希望这几十人能够效忠柳璨,此时见柳璨提起,柳彻白他一眼:“不是你嚷嚷着要来的么?”
又道:“韩策他们,绝不会留在京师。”
柳璨陪笑:“爹,我不打扰您休息了,今天我给您守夜,您好好歇着。”
言罢,端了碗扬长而去。
夜里,柳彻躺在床上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心疼那五百铁骑,半夜里坐了起来,长长叹了口气。
外面传来柳璨的声音:“侯爷,我温了酒,您要不要喝点?”
柳彻俯身穿靴:“拿进来。”
柳璨端了酒进去,父子俩便隔着桌案沉默着。
柳璨倒了酒,柳彻看了眼不大的酒壶:“怎么就拿了这么点酒?”
柳璨道:“酒喝多了伤身,您少喝点,消消气就成。”
柳彻生了许久的闷气,方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柳璨又给柳彻续了酒:“这五百兵,以后再练就是。”
柳彻道:“哪里来的银钱?”
骑兵费钱。
每月的银米暂且不说,光是每人二三匹马,马儿吃用每年便不下百两纹银。
哪怕不提铠甲与训兵的时间精力,光那能够负重的马儿,又要花多少银钱?
一个骑兵,少说也要花上几千两的银子。
如今皇帝醉心长生之术,拨往边境的银钱有减无增,再练出五百铁骑来,怎么看都是遥遥无期。
柳璨不言不语,突然在桌案上用手指划下“太子”二字。
皇帝驾崩,太子继位,这人便会用心军事,拨下银子让他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