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庙小也出真神仙,今日一整天的倒霉到了这城隍庙,皆一转为意外的惊喜。卫灵雨捏紧了手心的姻缘符,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地在心里虔诚道了句无上天尊。
“娘子请在这里留步。”阿蛰显然也注意到了徐舒的存在,身为婢女的灵性在这一刻充分展露。她左右顾盼一眼,见四下空阔,径直地往外挪步,“我,我有些内急,请娘子小等我片刻。”
好丫头,不枉她调教这么多年。
卫灵雨欣慰地点了点头,同时攥紧了袖中的姻缘符,没有任何犹豫地,向徐舒走去。
为什么非是徐舒呢?
卫灵雨也没有细究过这个问题。或许并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少女的心怀,是春三月的柳,在一抹和煦的风中,便禁不住荡漾。而徐舒恰是这样的人,如玉如水,温润明澈。
眼下,徐舒离她如此近,就在咫尺。
卫灵雨凭着一股莫大的勇气,快步走到那抹竹下的身影前,不等对方招呼,轻轻地开口。
“徐先生。”
喊徐郎未免太亲昵,呼其字又显得太板正,卫灵雨脑海里瞬息万转,最后还是决定以先生称之,正贴合他国子监博士的身份,又不显生疏。
对方似没料到会在这样的地方遇到卫灵雨,依旧长立,戴着面具的脸稍微转过来,似在看她,却没有立刻出声。
月色如洗。
地上斑驳的竹影,轻轻摇晃在交错的身影上。
宁静之中,卫灵雨胸腔里扑动的声音如在耳畔。她匀了匀气息,轻轻地开口:“小女并非有意打扰先生观景,只是偶然到此宝地,见月照竹林,空静雅致,如斯光景,竟只有先生与小女二人至此,既为这竹林感到可惜,又为能得遇先生感到庆幸。”
这话说得,卫灵雨自认为有很分寸,既不显冒犯,又含蓄地留出了发展空间,若徐舒真愿意和她赏风论月吟诗作赋,她也有自信让对方眼前一亮。
她大方地抬起脸,不无期盼地望着那没有神情的面具。
晚风穿过竹林,擦出一阵萧萧之声。
被她这样含情脉脉地盯着,绯衣之人果然有了反应。许久,他抬手,解下系在脑后的绳子,由着面具缓缓滑落,一点点露出苍白的皮肤,英挺锋利的眉峰,和敛下视线时低垂的浓长眼睫。
卫灵雨莫名紧张地屏息,视线追随着他修长如竹的手指,探着那面具后的神情。
也就是这时,空气中隐然传来弓弦拉满的震荡之声。
不等她反应。
就在下一瞬,一声啸鸣划破空静的庭院,几乎以雷霆之势,径直向二人奔袭而来!
卫灵雨的心在这一刻紧缩到了极点,几乎尚未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便觉身子一重,肩膀被一股极大的力气往侧一推,直跌出好几步。
同时,脸上一重,视线陷入一片漆黑。
一块冰凉、硬质的东西抵在她面门上。
当—当—当!
一箭未中,紧接着,不停有箭簇击中硬物的炸裂之声,如新春的炮仗一般,在身后,身侧,甚至就在脚下爆开!
卫灵雨不是不想尖叫,但那块硬质的东西,被一只手死死地扣紧在了脸上,几乎扼住了她的呼吸,使她连发声的余地都没有。
而另一只手,则强硬地钳住她的肩,毫不留情将她往外推转。
几乎窒息的恐惧与黑暗中,箭雨终于止住,卫灵雨尚来不及庆幸躲过了这莫名的劫难,便听见耳畔传来极冷酷的两个字。
“活捉。”
不知是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的,那人干脆果断地应道:“是。”
根本不容卫灵雨插嘴,她只能由着男人钳制,半点不敢动弹。
周围重归宁静。
那双按在卫灵雨身上的手终于撤去了力气,砰的一声,硬物落地。
卫灵雨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扣在她脸上的应该是那个弥勒佛的面具,若不是有这遮挡,她那漂亮的脑袋说不定已经开了花。
落地的面具旁,半跪着一个缁衣劲装的男子,并不抬头,只能瞧见一双紧锁的眉。
不知是否是卫灵雨的错觉,她隐约觉得空气中散布着某种可怖的血腥气,但这味道的来源,并不在身边。
缁衣人道:“启禀主……主人,让他们先走一步了。”
身侧那人,没有作声。
卫灵雨这才意识到,他们刚才遭遇了一场怎样的伏击。而敌手显然不是冲着她来的,那么唯一的可能是……
她倏然抬起脸,几乎脱口而出的一声“徐先生”卡在喉咙,让她纤细的脖颈看上去有些微微地发抖。
竟不是徐舒!
对方贴身站在她一尺的距离内,背脊挺拔,侧过的面颊有锋锐的线条,能清晰地看见眉峰鼻梁的弧度,英俊至极。只那微转过来的眼,竟不似汉人的黑沉,而是冷彻的琥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