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匡德闻言踟躇了一下,问章询:“这个环俞是你从东宫带出来的人吗?”
这是在问他立场。
章询以前言谈中对着京城章家是颇有怨气的。因王匡德已经查出,浙江章家确有章询其人。但现在王匡德只关心章询到底是东宫的人,还是章家的人。
章询的马车是从京城方向来的。可他在京城见了什么人,拜访了谁。王匡德始终查不到。
——若是连他都能查到章家登门造访的门客,那章家真的快完了。至于东宫,王匡德更是摸之无门了。
章景同品了品,笑着说:“王将军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我可是姓章啊。”
章景同清贵讶然,真诚的眼睛中养着水丸,黑白分明。非常纯真。一丝似慵似懒的笑意颇具成-人-态。
这种一谈大事就开始装孩子的行为。依稀又让王匡德觉得眼熟。
那种轻微的诡异此刻王匡德没有注意到。他心事重重。
王匡德笑呵呵的说:“小章公子。我王某人从不觉得同知同姓就同一个鼻孔出气。”
“小章公子以前对京城章家颇有怨言我是听的出来的。那种郁郁不得志的愤懑装不出来。”
“我如今既要和小章公子合作,总得知道我投靠的是章家、还是东宫吧?”
天家和章家不和,这件事在全天下都不是什么秘密。
不管如今章家如何如日中天,皇上如何恩厚章家,太子如何重用章家后代。这些都是表面功夫。天家和章家涉及到切肤痛骨的利益。中州王陶家一日不除,天家就不可能真的和章家交心。
但章家和陶家是血姻。没有章家点头,天家敢碰陶家。就是和章、陶两家反目。
这两家一个是文臣的骨,一个武将的魂。哪个皇上夜能安寐?
可偏偏章家也好,陶家也好,都不会自卸臂膀。
王匡德审视着章询,对他拱了拱手,认真又亲厚的说:“章询小哥……我比你年长许多,喊你一声同景,也是当的起的。你说可是?”
这就是表示亲厚的意思了。
时人喊名还是喊字,是非常讲究亲近的。有时候喊大名是生疏,有时候喊字反而是生疏。叫什么,往往同对面人的身份有关。
蒋英德一口一个章询,你爷爷来了的时候。是真心把章景同当兄弟的开始。
王匡德素来都喊小章公子、章师爷、章询。偶有一次也喊过同景兄。但正正式式喊小辈那样叫一声同景的,今天是第一次。
章景同闻言微微一笑,从善如流道:“将军抬爱,同景怎么当的起。”
章景同想他可能失算了什么。
王匡德显然去浙江摸过他的底。不过章景同倒不是很担心,他的假身份是东宫安排的。安排的也是章家祖籍本家。不管谁去查都查不出异样的。
只是,王匡德不联系他的短短数日。就能一边监视他,一边安抚王元爱,一边派人去浙江……有可能还去了京城探他底细。
这份缜密心细,让章景同是又忌惮又喜欢。
章景同微微笑着对王匡德说:“同景早已经禀知过将军了,我是代表东宫来的。”
为了不节外生枝,章景同还是选择了这么说。
他觉得对于武将王匡德来说,从王家跳船到东宫,心理压力可能会更小一点。
一来,章景同不确定王匡德对章党的好感有多少。
二来,章家已经有了陶家那样一个让天家忌惮的存在。如今三叔在为武林人出头,他在陇东结交武官算怎么回事?
这让太子会怎么想。
再者说,章家现在确实并不需要结交武臣。
王匡德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他笑着说:“这么说,这个环俞是在东宫任职了?”
“他没有职位。”章景同半真半假,简单坦白:“环俞是在陇东负责我安全的。”
“负责你安全啊。”王匡德笑呵呵的点点头。
不知想到什么,他从袖间掏出一块军牌给环俞。
军牌和那日林仁圃给蒋菩娘的很像。只是上面篆刻的浮刻字不同。
环俞看了眼章景同才接过。
王匡德说:“收着吧,不是什么烫手的玩意。既然你保护章师爷安全,以后章师爷进出我军营你就跟着吧。免得小章师爷哪天在我军营遇害,你们把罪过记在我头上。”
连环俞都听出来了王匡德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章景同怎么可能听不懂。
他清贵矜持的笑意不变,负手站在一旁微微点头。
环俞谢过王匡德,收下令牌。王匡德便带着人走了。
焦俞过来把玩了一下环俞的令牌,嘀咕了一下:“这个王将军怎么不给我呢?”
环俞对焦俞还是有兴致开玩笑的,少见的多话道:“许是王将军觉得你太油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