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殿中,赵灵应面上已现大不豫之色,向着谢朗身后道:“少师!”
见烫手山芋被踢给了顾逸,裴元礼貌心中便大不以为然。他裴家世代于驯兽便有秘法,裴萸素有天赋,又得其真传,一只老虎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他心内认定顾逸站上官家,自是不会给他们裴家这个露脸的机会。
顾逸向赵灵应微一颔首,示意已听到她的话。随后略一沉吟,道:“无妨。届时前四卫全在当场,本人亦在,且裴大小姐和上官大小姐也在。”
这意思便很明确了。纵然老虎暴起,因宫宴是前朝内宫咸集,不但上将军司空照、兰台令赵灵应在,后宫之首宸妃、诰命在身的裴夫人也会在。此外加上他自己这个南朝第一高手,还有两位即将成为新飞凤的裴萸和上官玗琪,应可以应付任何状况。
赵灵应悻悻然道:“那好罢。有我们这么多人奉陪,希望裴大小姐的虎戏能耍得开心。”
她这讽刺意味不言而喻。裴元礼这是以天子及百官安危作注,为他女儿赌一局惊艳天下的出场。
顾逸会表态支持裴萸带虎进宫,这倒是裴元礼没有料到的。实则顾逸心中根本没有站哪家的立场,而纯粹只是就事论事,可行则行,当止则止而已。
裴元礼虽则略有意外,表面神情文风不动,笑道:“赵昭容言重了。本人只是想如上官大人般,为中秋宫宴竭诚献上一份惊喜而已。”
这一句便将上官祐也拉了进去。赵灵应若是再驳 ,便是连上官祐一起骂了。
赵灵应“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谢朗见顾逸已然首肯,颜色微霁道:“左相和裴公均为国家着想,乃顾全大局大人,二位大小姐亦是各负奇才,真乃国家社稷之幸。”
裴元礼正要讲几句客气话,武官列中司空照已然排众而出,当殿单膝跪下,双手将刚收到的文书高举过头,叩拜道:“臣才得边境军报,关内侯李重毓自朔方师调出八万兵马,正星夜兼程,往建章而来。他自称受诏朝觐,沿途州郡均不敢拦阻。”
这消息恰如半空起了个霹雳,满朝文武悚动,较之方才听说裴萸引白虎入朝,此时才是真的群情惶然。
李重毓的朔方军,向为长江北面之屏障,屡抵胡马南下。但严格来说,朔方军的组成乃北方当地势力,虽与南朝士民同为汉人,但分居长江南北,并不真正受到建章政权的约束。朔方军对于建章政权的臣服与从属,更多是形式上的。
而被誉为军中第一人的李重毓,有“不死军神”之称,每善奇袭,屡于边境建树奇功。
关内侯朝觐之期,原本是五年一次。但大桓末年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当时的关内侯李明远不来趟这滩浑水已是天下之幸。此后顾逸出而荡涤天下,其后李重毓继关内侯,却不曾继续五年朝觐,而这原因人人皆知。
李重毓之父李明远乃桓室忠臣,却在当年与建章师合作攻打氐羌联军时,因细作谎报军情,轻敌致孤军深入,当时由裴元礼指挥的建章师并未按约定来援。李明远一代名将,陷入苦战而亡的死局。
永定侯樊缨当时闻讯,立出轻骑竭力往救,最终却只救得李重毓一人而回。
大衍开国之后,皇帝谢朗曾屡赐财帛、骏马于朔方军,以示安抚,李重毓均辞不受。他谢却答以:“杀父仇人尚在,重毓不敢享金帛,驰骏马,否则无颜告先人之灵。”
其实当时的事情已没人说得清楚,连当年主掌大局的上官谨也已不在人世。没人知道裴元礼当时按兵不发,是受别人指示,或是战略考量,又或是误判敌情,还是单纯地出于私心,想趁机吞并被称为“天下兵王”的朔方军。
总之,因李重毓在樊缨护拥下回归,朔方军没有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而是在痛失主帅之下连续猛进,追击千里,将北羌骑兵直打到血阳关外。但是,李重毓自此拥朔方军于北疆,亦再不朝觐。
直至今年,顾逸随诏发出了名动天下的“少师令”,李重毓才勉强同意来朝。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并非随朝觐仪仗而来,而是直接集结朔方军里最精锐的“狼师”南下。八万狼师之众,虽然目前戍卫京城的建章师尚足以抗衡,但是谁也不知道,战火一旦燎起,事态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朔方军如与建章师开战,诸胡必蠢蠢欲动。大衍开国至今,才不过十年休养生息的太平岁月,立告结束,南朝必将再陷四分五裂之局。
群臣已从最开始的悚然惊变,交头接耳,变为面面相觑,沉默着不发一言。殿上陷入了死水一般的寂静。
社稷覆灭之祸当前,谁敢轻言,胡乱发表意见。
顾逸侧首,向已然站起伫立一侧的司空照道:“再发急报,催问沿途驿站,小樊将军何时能到京城。”
舞部于午后时分,得到乐府传来通告:少师顾逸将亲自为《白纻》抚琴配乐。
送信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少年英俊的黄门内侍萧长安。他腰间挂着紫竹箫、莲花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