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渡是轻微脑震荡,在协合住了一天就可以办理出院了,他家人没空来接,宋弥新让他先别办出院,就在病房等着,等自己下班再开车送他回家。
一台颅脑肿瘤手术接近五个小时,下了班天都快黑了,她下楼替辽渡办好出院手续,再回到那个病房时,发现人又睡着了。
黄昏晚照,低饱和度的蓝和橙红揉在一起,蓬软云朵的尽头,西落的月亮又东升。春分时节,风也轻轻。
辽渡的睡姿是侧着的,身体蜷卧成一团窝在被子里,医院的被子薄,长腿卷曲在被子里的形状了了可见。正对他的那扇窗户开了一半,微风灌入室内,那头白毛让风吹得翘起一撮。
脸周印出一道轻微的凹痕,应该是他刚才翻身换了一个姿势,把压出横杠的那半张脸露了出来。
一叠阴影投下,床上的男人忽然惊醒,手心撑床坐起,璨白碎发拂过宋弥新的嘴唇,擦起浅淡的酥痒。
她原本只是打算喊醒他,没料到辽渡的反应这么大,一时有些发愣,保持着那个姿势和他对视。光亮微弱,这样面对面看,他瞳孔里的颜色仿佛加深了许多。
虹膜边缘带一点黑蓝色。
眼型短且圆润,缺了几分精致感,但优点是容易让人心软,他随便做一个可怜表情就能达到目的。
离得太近,连喉结轻缓滚动咽了一下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像在勾引。
“眼睛挺漂亮啊,”她退后一步站好,举止落落,“醒了没?醒了赶紧走人。”
自始至终连呼吸都没乱过,情绪始终保持在一条直线,在正常数值内轻微波动。
辽渡抬起手腕,快速捋了一下白毛,半垂的眼皮遮蔽了他眼底的烦躁情绪。
宋弥新怎么那么难搞,他为了护她让吊灯差点在脑袋上开出一个洞,怎么就不能心动心动?
他都那么直白的勾引了,难道她看不出来?总不能让他脱了打包送她床上吧,那多没意思。
辽渡简直想骂脏话,他忍了忍,酝酿出一个笑容,说道:“辛苦宋医生送我回家。”
按照导航开到目的地,宋弥新停车,和等在路边迎接的李杏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辛苦你哦,特意送我们家弟弟一趟,”李杏裹紧四合如意式的云肩,声音娇柔,“我和哥哥分工合作切了很多芒果火龙果丁,你吃一碗水果燕麦拌酸奶和夜宵再走。”
宋弥新想拒绝,却拗不过李杏的好客。一进餐厅,她对李杏热情好客的印象又刷了新高,但凡夜市小吃摊受欢迎的单品,都在这儿,且捞汁海鲜捞的是帝王蟹、波士顿龙虾、鹅颈藤壶。
真是……富贵迷人眼。
眼睫一撩,那人正低着头剥皮皮虾,他穿一件白色卫衣,领口宽松,餐厅的灯焰炽亮,让他露在外面的后颈看上去更加冷白。
他颈后突起一块骨性结构,冷峭且锋利。
宋弥新是学医的,以前玩过骨架拼图,散装的人体骨骼放在手里一摸,闭上眼也知道该往哪放。而辽原那块骨性结构,在人体解剖学里的学名叫做第七颈椎棘突。
颈椎骨共七节,只在第七节颈椎骨上有一个明显的突出,体脂率低的人尤为明显。
男人把卫衣袖子挽到小臂,剥虾的手稍微动一动,线条流畅的手就似活过来的山脉,手背的支脉蔓延起伏,皮肤薄的紧贴竖纵山脉,一点翠微山色跃然。
旁边的隋意正在嗦蟹腿肉,嗦了半天嗦不出来,拿筷子尖捣进去,胳膊肘一滑,蟹腿肉掉在了地上,让守在桌边的托尔捡了便宜。
隋意没管,扒开蟹壳吃蟹黄,还舀了一勺捞汁拌拌,筷子尖搅散蟹黄,充分融入捞汁,然后一仰脖倒进嘴里,正对上李杏和宋弥新的视线。他放下蟹壳,让俩人看的摸不着头脑,说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菜。”
“看你吃什么都香,看着就让人心情好,”李杏弯了弯杏眼,说,“宋医生也坐下吃吧,要和隋意学一学,随意一些。”
“好。”
“妈,我先去洗澡,你们先吃。”
辽渡走后,辽原去了一趟厨房,正好隋意渴了,又懒得跑,于是开口使唤人:“原,帮我带一罐小麦果汁。”
“嗯,”他拿了一罐小麦果汁,又拿了一盒牛奶,昨晚睡眠不足,声线受到影响,慵懒散漫,“宋医生要喝什么?”
“不要了,”银勺搅了搅酸奶碗里的芒果丁,“谢谢。”
不一会儿,辽原拎着牛奶和小麦果汁折返,食指勾起扣住铝制拉环,丰富的泡沫漫出易拉罐,泡沫碎出滋滋的响声。
隋意自然地接过易拉罐,小麦果汁咕咚咕咚下去一半,他继续炫。
见状,李杏揉了揉太阳穴,小声提醒道:“小隋,你别光顾着吃啊。”
隋意听了直乐:“我来蹭夜宵的,我不光顾着吃我干啥?”筷子尖戳进蟹脚,这回没让家属捡了便宜,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