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祖制,在亡者遗体停堂时,家中后辈的女子需要每晚为亡者守灵直至遗体下葬,这种被称为月侍候。
因为严家长女严覃尚未回到上京,所以这灵堂前的月侍候就只有严若一人。
虽然此时已入夏,可临时充作灵堂的暗房到了晚上还是很冷,海意此前已遣人拿了些厚实的被子过来。
堂前的地上搁着一张草席,草席上头置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摆着两只盛了茶汤的白瓷茶盏和一小盏烛灯。
颜霜手拂过装满茶汤的盏沿,却并未饮下,她抬眼看向对面坐着的严若道:
“大理寺派来的那位仵作已经看过了,你们家的那位小主满身的伤痕是真的,三个多月的身孕也是真的,所幸这些伤痕并非都是新伤,所以女帝才许了你可以为将军下葬。”
“可那位小主的尸首是断然不能再留,我已让大理寺的人接走了,他会被安置在那里的敛尸房,直至此案结束。”
颜霜一番话说完,对面的严若依旧是一脸淡漠的表情,仿佛那个马上要因为苛待小爹,虐杀遗腹女这条罪名入狱的不是她一般。
“我知道将军死了,你伤心难过,可你总要跟我说一下昨晚这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你该不会真的想等丧事结束之后下大狱,然后被革职吧?”
按照夏律,官员家中若是母亲,祖母过世,都是要回乡丁忧的,直至三年之期满了后才能回京复职。上京城内的局势瞬息万变,丁忧离开三年的话,对升官是极为不利的。
丁忧虽是大夏的铁律,可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但若是被下了大狱可就不一样了,这可不单单是三年离京的事,而是会被直接革职的。
起初,颜霜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就感觉不太对劲,分明在第一日,她都已经阻止过一次了,府上的下人们也多少心里头有了点数,可最后还是没看住,让人给死了。
“怎么死的?还能怎么死的?”
严若嗤笑一声:“无非就是害怕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后,自己被驱逐出府遭受唾弃?”
“关他的那个房间,崔管事已经命人看的很死了,别说这上吊用的白绫了,就是房里的那几根大柱子都给包上了,试问,此种境况下,他一个孕夫,到底如何死?”
“颜霜,你这是什么意思?”严若忽然转正了身子,看向颜霜的眼底终于多了一丝的认真。
“我怀疑将军的事情应当不仅仅是马上疯这么简单。”
“可我母亲的个性你是知道的,自来都与我爹爹貌合神离,小主小侍一堆,这个死法但凡放到第二个人身上我都会怀疑一下,可……”
“嗯,诚然严将军风流了些,可你仔细想想,近来朝堂上本就因为祭祀之事闹的不可开交,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每天天不亮就被拉去上朝,在这个档口上,将军她又如何会……”
每天睡都不够睡,又如何会在这个时候,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
虽然颜霜话没说完,可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毕竟是长辈不光彩的事情,也不好明晃晃地拿出来议论。
“还有件事我还未曾来得及同你说,三个月后女帝寿诞,万国朝拜,而严岐将军负责接待的恰好是北川来的使节。”
“北川……”严若深思片刻,随即长大了嘴巴惊讶:
“你是说是当年灭了你们整个颜家精骑队的那个北川国?”
“嗯。”
“可……当年京中的北川内应不是已经被揪出来处死了吗?自此之后,北川还送上了万两银子求和,我还记得那回抄家和押刑场都是由我母亲亲自……”
严若说着说着顿住了声:
“你是说……”
颜霜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了严若再继续说下去。
“这事目前还不能肯定,但重重巧合让我相信严将军的事一定不是偶然。”
北川狼子野心,多年前的埋伏只因着母亲的手书揪出了一个兵部侍郎而已。
她们现如今挑选这个档口除掉严将军,一来是大概是为了削弱女帝亲卫军实力,想换上陈让湘继续瓦解上京的布防,而二来应当是报当年之仇,
但这两点,都比不上她推测出来的第三点重要。
北川大概是想在三个月后的万国朝拜中动手脚,但由于忌惮严岐的实力,所以只得除掉她,而且为了以绝后患,除掉整个严府。
在如若不然,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马上疯的这种方式,毁尸灭迹加让严若锒铛入狱。
好一招一箭双雕。
“那还等什么,快些去呈报给女帝啊!”
颜霜摇摇头,看着眼前忽然炸了一下的烛灯,
不慌。
之前就吃过的亏,她断然不会再吃第二遍了。
她这回要将树木里面的全部蛀虫引出来,然后再让鸟儿一口把它们全部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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