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只是一座收留无心人的城市,这些人若非走投无路,是无法来到无名的,人最多时也不过三百来人,如今遍地尸体,死去的无法入土为安,他们皆不知为何会遭此劫难。
祁无站在熟悉的街道,变了样的街道,周遭的茅草屋有老鼠窜出,她不知该以何情绪面对此处世界,若非地狱,也不过是人间炼狱,她想起父亲死的那一夜。那一夜她躺在床上,正回忆李铎白日里的甜言蜜语,猛地一把火从客房窜出,那客房所住正是李铎,然她以为李铎会被火伤害,穿着里衣匆匆从房间跑出,却见李铎一把匕首从手中脱落,紧跟着匕首刺入父亲的心脏!
她一声嚎叫,惹得父亲红着眼看过来,两相对视,父亲睁着眼直直倒在院中青石地面,头碎裂,血流出,她知道,父亲死了。
“李铎,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给父亲黄泉路上陪葬!”她轻声说着,忽然觉得诧异。
无名在山上,那院落也在山上,非同一处山脉,为何我往西走到太阳将落,如此短暂的时间却回到无名?莫非是天意?祁无拾起心思,朝城主府走去。城主府是此城唯一一座拥有砖瓦房顶的二层宅院,此宅院本是废宅,不知哪位留下的居所,当他们父女二人寻到此处时,已成废宅。
于是她和父亲一起将宅院重新修葺,半年后宅院修葺完毕,方才入住,她们在这座宅院住了近十年,父亲从城中带来的金银财宝装了数十个匣子,分别埋在宅院数十个角落。
正巧回来了,带点儿盘缠好上路。祁无熟练地从一个角落挖出一箱银子,父亲曾说过,这一箱银子足够一个普通百姓过一辈子,想必是够了。
她的首饰盒一直放在闺房,无人来时,她只戴一枚银簪,有人入住无名时,她仍只戴一枚银簪,当李铎第一次进入她的视线时,她便开始带步摇,甚至天天换一只不同的步摇。
可换来的结果是什么?无辜死去的人,亡灵不知是否会随鬼差去,也不知是否会成功投胎转世。
父亲说我单纯,他说我很很可爱,可等我重新活过来,才知道他们说的是我傻,十九年有十年住在无名,所识皆是纯善友好的人,谁会想到李铎会有那般心机,将所有的人全骗了过去,谁又能想到他有一日会带着精兵铁马踏碎无名城!
无名城只住了不到三百人,贫穷而又破烂,局高山上,而城中住民少会下山,怎么会惹到官家人爬高山荡平此城?
祁无一路下山,走了三天三夜,仍旧没堪破此种原因,她能识字,父亲教的,当初母亲病逝,父亲带着她与一车书一车行李爬高山定居,如今那些书籍被她翻了数十遍,虽不至于倒背如流,但书中字句能随口念出。
山下有一小镇,不至于破败,却也和书中描述相差甚远,祁无正巧肚子饿,闻着包子味儿走到了包子铺前,店家是名三十来岁的大哥,头发用一根灰色的绳巾固定在头上,发间只了一个木棍儿,见祁无全身上下脏兮兮的,但发髻间有银簪,想是哪家落跑的小姐,便热情招呼:“姑娘要吃包子嘛?”
祁无吞咽口水,背上背的行李放着一匣子碎银手上提着一箱首饰,肩上挎着的包里放了些铜板,是这些年父亲攒下的,至于钱财从何而来,她从未问过,在无名,她没有花钱的地方。
“肉包子五个铜板,菜包子三个。”大哥找出油纸用目光询问祁无。
祁无吞吞口水,确实,她饿了,三日里风餐露宿,三日后,天阴将下雨,她来到城镇,该寻一处客栈睡觉,该找一家食肆好好吃喝,但她仍是第一次面对无名外的陌生人,她有些结巴:“要两个…肉…包子,多…谢。”
卖了包子,店家的心情好了许多,他见祁无从挎包取出一小把铜板仔细数着,也不催,往往会带这么多钱,身上衣物不干净的,几乎是外来人,他想着帮自己开客栈的岳父介绍下生意,便在等祁无数铜板时问:“姑娘是外地来的吧,可需要住店?还是租房?”
“住店就好,我明天就离开,若是有马车行官道带我去京城就好。”祁无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京城,那里埋葬着她病逝的母亲,她只知道埋葬于京都,可从不知具体在何处,父亲醉酒时,常常会念起京城老宅的一花一木,十年过去,她记忆早就模糊。
祁无将铜板递给店家,店家接过顺便数了数,又道:“姑娘,我岳父开了家客栈,不过要离开三水镇,需去县府那儿走一遭,才能租马离开。”
祁无一听一愣,她没想到离开小镇会这么麻烦,又想着自己在无名城住了十年,父亲曾说无名是个不被所有国家认可的城镇,去了县府,她的身份会被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