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被浸泡在海水之中,全身被箭矢插满,伤口被泡得卷起,薄唇泛白,两眼无神,她已经死了。
她叫祁无,是崖上那座无名小城城主的女儿,那小城被唤为无名,收来往无所思无所念的流浪者短住长住,而现在,那座名为无名的城已从世间消失,连带着他们所有人的死亡。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能想到些什么呢?她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原因是那个男人曾问,天真的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可真的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什么都想不到了!
神经已经麻木,那游走于地狱的鬼差圈着她的灵魂,啧啧叹:“命不该绝吖命不该绝,此事不是我一小鬼头能够做主的,且带你去阎王那儿,查查该怎么办吧!”
此时祁无已是鬼魂,即使拥有生前记忆,也无人类特征,只呆呆跟着那鬼神进了阎王殿。
阎王殿是个小山洞,只放了一张床,阎王躺在床上,睡得正酣。昨日他算到今日事,处理方法全写在命薄中,等鬼差来查即可。
鬼差圈着祁无行至洞前,他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寻到祁无的命薄,只看到三字‘送回去’,紧跟着命薄化为一道灰色的烟,钻进祁无的魂魄之中。
天下着小雨,在这南方三月底四月初的日子里,淅淅沥沥的小雨,徐徐吹的微风,雨不停风不止,雨水滴在祁无额间,有群小鱼沿着她的脸啃噬肌肤,酥麻的痛感钻进她的心脏,猛地她睁开了双眼。
她的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乌压压的云,雨水直直地滴在她的瞳孔上,她未曾眨眼,心底死死地咬着那名为李铎的男子。
我既未死,李铎,黄泉路不收我,我便先替阎王收了你!
她眨眨眼,远处刀砍过得山崖上是无名,如今世间再无无名城,而我将会替城中无孤辜死去的人报仇。
耳边有船行来水波荡漾之声,祁无浮游在海面,看着渐渐放晴的天。我就知道,大难不死,必有后事。
她眼前出现了一船桨,她双手握住船桨,被人带上了船。
船上有一对老夫妻,夫妻两脸上爬满皱纹,他们将祁无带至甲板,小心翼翼去探她的呼吸。
此时祁无除了动动脑子的力气外,张嘴说话都无法做到,她直觉这两夫妻能救自己,也仅仅是直觉,她已沉沉昏过去,还有何气力思考。
“这小姑娘还活着。”大叔声音正气十足,“只是昏了过去,你先帮她换一身干爽的衣服,我划船。”
“好。”大妈轻松将她拦腰抱起,抱至船上唯一一处称得上房间的舱中,从柜中取出自己放了许久的衣服,然后给祁无换上。
这一觉祁无做了一个梦,醒来时只知道此梦非好梦,醒来后,看着陌生的茅草屋,窗户用木杆支着能看到窗外温暖的秋阳,有一对夫妻在院中忙碌,想必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祁无支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她在这儿感觉到无名不曾有却追求的隐,她下了床,推开半掩上的门,木门响起吱嘎声惹来院中夫妻的注意,他们看到祁无走出,面上讶异紧接着他们同时笑起来。
是一对陌生的夫妻救了我。祁无想着朝夫人走去。
夫人身上穿着洗了许多次、看不出颜色的素衣布裙,头发用一根藤蔓绑成一团,又用一根木簪固定住;夫人有着和雅的气息,笑起来像是一尘不染的莲,手上握着竹编扫帚,正看着她笑。
“姑娘可算醒了,身体可还有不适?”夫人笑起来像初春第一朵绽放的花儿,令祁无卸下心中防备。
祁无摇摇头,走到夫人身前便跪下:“多谢恩人搭救,祁无不知以何为报,还望夫人答之。”
“救你不过是偶然,姑娘若是要离开,请不要告知他人此处存在。”夫人笑脸盈盈,似乎很笃定此处会被发现。
祁无心底发冷,她确实要离开此处,她需要报仇,父亲的仇,无名城中所住无名百姓的仇,可那名叫李铎的男子究竟在哪儿?天涯海角了无踪迹,万一我这一辈子找不到李铎怎么办?
“姑娘,这碗鱼粥从早上煲起,对你的神态恢复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先生说着将鱼粥端至客房小餐桌上,又走出客房。
此时祁无还跪着,夫人轻轻将她扶起:“姑娘,等你养好了身子,就离开此处吧,往西走。”
“好。”祁无点头,她不明白这对夫妻为何救自己,又为何着急让自己离开,她默默回到房间,将鱼粥一饮而尽,接着端着碗走进厨房。
“放那儿就好了,我来洗。”夫人正在洗碗,见祁无进来,笑着说。
“多谢夫人。”她谢过,走出厨房,阳光从头顶落下,院中银杏叶黄,随风而落,池塘洒满金光,平静美好,而这一切全与我无关,我想我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祁无走出院门,无人拦她,院门朝西,对直走即可,可她没想到茂密山林如此,上山下坡过河如此,所见无一乡镇,却走到了无名城,见了那废墟,满地白骨腐尸,蛆虫满屋,食腐鸟天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