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公子垂下眼,睫毛落下一片剪影,
“为了我家公子。”
那老者一愣,
“公子?”
少倌望着江水,负手而立,微微侧过眼,微垂的眼眸仿佛泛着秋水的剪影,
“老伯不记得么?去国子学时,我们坐过你的船,我家公子倦了山路,非要走水路,说要一览众生。”
老者一边摇着船,一边回忆着,
“噢,你说那小子啊,我还以为他是公子书童呢。”
少倌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这话若让她听见了,好一顿闹。
“那小子有什么好叹气的。”
少倌望着江水,陷入回忆中,不由叹口气,
“她长大了。”
*
“公子,水路如何?若是喜欢少倌来年开春可带公子游湖,算来荷塘月色的鲤鱼正是鲜美的时候。”
小公子四处乱看,接过他手中的暖炉,将目光投到划船的老伯身上。
他无奈地看着,这又是想什么鬼点子,一会又不知要怎么善后。
“老伯,你划了几年了?”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你划几年了?”
“十来年吧。”
“为什么要划船啊,风里来雨里去,万一再翻了船。”
“哎,为口饭吃,都想着累,谁干活呀。家里好几张口,不干行嘛。”
“家里都有谁呀?”
“大妞二妞,还有个老伴,这几年眼不中用了,老是把邻居家的皮小子认成自己女儿。”
一路江水悠悠,他扶着公子下了船,她却突然回头,对老伯挥了挥手,喊到,
“小心一点,过几天要下雪了,早点回去,你家人会担心的,嗯……少倌干嘛这么看着我?”
“公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记忆往前再推一点,那小公子躺在床上,哭闹不止,妇人一遍又一遍地诱哄,终于没了耐心,
“不喝是嘛,来人,停了他的一切花销,谁也不准与她说话,禁足!”
夫人站起身,推开门,头也不回地往帐房走。
少言将药端过来,叹了口气,
“公子,你何必呢,乖乖喝了药便可早日舒坦些,也不会惹得夫人不快。”
年幼的公子一掌掀翻,药汁瓷片撒了一地,又倒在床上撒泼打滚。
夫人被嚎得头疼,思来想去换了一个大夫,那大夫看起来年纪不大,先到公子屋里诊了个脉,渐渐凝起了眉,
“公子……令公子……”
轻咳一声,将一箱白银摆在桌上,
“大夫,我家公子的病劳您费心了。”
那大夫抬起头,满眼都是赤诚,
“令公子脉象平稳,没病啊。”
他摇头笑了笑,
“我说我家公子有病,便是有病,我家公子身体抱恙。”
大夫直起身,
“荒唐,医者父母心,最忌乱报病情,告辞。”
“我记得你家中有一个老母,年过花甲,是么?”
大夫回过头,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恶鬼,无法相信那美丽的面容下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他推过那一箱白银,
“我家公子身体抱恙,煮碗糖水,反正夫人也不关心这个。”
大夫走后,小公子赤着足下了床,什么也没说,就静静望着他,他笑着将中指竖在唇上,
“嘘……”
她眉眼弯弯,跳到床上,被子盖过头。
不一会,少言推开门走进来,端着一碗药,神色忐忑又羞赧,
“公子,我熬了一碗药,加了许多糖,不苦了,让少倌喂你么?”
她起身,紧紧攥着被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冷漠的神色,在少言惊讶的目光下抢过碗,送到嘴边一饮而尽,咣当一声将空碗扔桌子上,背对着他们,声音沉闷,
“谢谢。”
从那以后,少言很长时间没再给公子喂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