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伯(1 / 5)

临淄城内。松月台。①

这是一座十分气派而又特别的园子。说它气派,无外乎它的风格和这城中最富丽的王宫台榭一般无致,丹楹漆柱,抱兽刻椽,幽幽青瓦,水榭勾栏。说它特别,则是因为,居住在这里的主人一家,有着十分特别的身份。

园中的格局格调简洁却不失高雅,屋内的摆设布置也都雍容别致,一切细节都处处彰显出主人的尊贵地位和不凡的品味。

夜色深沉。

约莫正是大夫雍禀和元尉姬乙聂前去搜查熊蔡氏母女的时刻,一贯平静的松月台院内,灯火通明。辕门外,马匹,上马石都已经备好。

“卫昭伯,你给我站住!”女人用手指着他,几乎是再也无法控制地一声大喊,声音中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心伤。“我不准你去!你今天,休想踏出这道门!”

说毕,她挣脱开婢女的搀扶,飞身拦在他身前。她转身背对着大门,经过他身旁时凌厉地拔出他腰间的剑。

随着一声铜剑出鞘的龙吟低啸,瞬时,一抹寒光便指在他的胸前,那般犀利决绝。

寒风中,眼前的男子披着缁色毛裘披风,长身而立。

风吹动着他的衣摆。门槛外茫茫的白雪映衬着他俊秀温润的眉眼,可那里却掩埋着如同深海一般化不开的郁郁和哀愁。

她看着他,他也注视着她。他看着身前的那抹红色身影。那双一贯美艳无波的眼睛,此刻却泛出潮红,饱含嫉妒和愤怒的泪。

“无忧……你这又是何苦。”男人面上扯出一丝苦笑,神色凄然。“你知道,我今日是一定会去,你也拦不住我的。我不会置她和我的孩儿的生死于不顾!今日,除非我死在这里,否则的话,我一定会去救她。”

他非但没有退却,反而向前一步;铜剑的锋芒顿时就抵在他的心口,令她指尖一颤,全身一紧。

门外的家仆们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虽然听闻他们的男女主人感情并不和睦,但这般干戈相对咄咄相逼,实在无法不令他们惊诧。锋利的剑芒让他们心惊,然而他们的男主人,却并没有要后退的意思。

女人握着铜剑的手,颤了又颤。

多年的隐忍和委屈,使得她眼中的泪再也无法控制:“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儿,难道我为你生的一子一女,就不是你的孩儿了么。你可知道,你这一去,会为我们的孩儿惹下多大的灾祸!那芈芷姬不过与你相识两年,你便对她如此情深意重,我已嫁你七载春秋,为何你却独独对我如此狠心薄情!”

他看着她。他明白她话中所指,然而此时此刻,他只能跟着自己的心走。

门外,雪势愈发地大了。

寒风吹动着她红色的衣袖,也吹动着他身后的灰裘披风。她在风中瑟瑟发抖,脸上的泪痕斑驳,眼中写满了悲苦,瘦弱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崩溃乃至垮掉,这些,都令他心生不忍。可是,他不能退却。他不能。

他伸出手去,覆上她的冰凉白皙的手,将铜剑取下,放回腰间的剑鞘。

经过她身边时,他轻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随即,他便大步走向门外的马儿。戴上风帽,上马之前他对门内的女婢们命道:“送夫人回屋好生休息。”

紧接着,他便翻身上马,扬鞭一声长喝,带着仆从,便飞驰奔入茫茫雪中。

女人眼前一阵晕眩,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支持不住。

“夫人……您还在病中,还是快回房休息吧——”门内的女婢十分担忧,想要上前去扶住她,却被她无声地推开。

她稍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一半是因为伤寒未愈,一半是因为悲怒交织,她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地颤栗着。咬唇吞下未尽的眼泪,她几乎是抖着声音道:“来人,给我准备马车,我要最快的马!”

说毕,咬牙苦撑不让自己倒下,她快步走回内堂,命女婢将自己的红色大氅找来披上,只叫上自己的心腹云姬和四名家仆骑马护送,上了马车,便也冲进了茫茫大雪中。

元尉姬乙聂的怒火几乎快要将他吞噬。

他拔出铜剑,眼前的马夫辛夷猝然倒地,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白雪。这马夫的顽固实在令他怒火难熄。

“大人,刚才我们经过官道,左右向东向西各有一条岔道。小人猜测,他们定是为了拖延时间,用这车夫来掩我们的耳目,其他人则从岔道逃走了。”

姬乙聂看着前方的官道。暴雪无情,积雪渐深,确实不宜马车行走,也没有新的马蹄印,他们不可能在更前方处。于是掉转马头,带着人手来到方才经过的岔路口。

就在这时,大夫雍禀的一行车马也赶到。听闻人声,雍禀唤住马车,挑起帘子,便看见姬乙聂焦急地向他而来。

“雍大夫,你来得正好!罪臣家眷将马车和车夫抛在官道上,从此处岔道逃走了。事不宜迟,我们在此兵分两路,一半人马向东,一半人马向西,沿途搜索,应该可以追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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