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毓的心提到嗓子眼,迅速跑到一颗大梧桐树后面躲避弓箭,心想自己今日难道要命绝于此?
不过又听那宏亮的声音呵斥随从:“混账,我都受重伤了,还不快送我回营!”
谢灵毓探出半边脸看向栅栏处,只见副将唯唯诺诺地收起了弓箭,那小将军被人架着走了,身后的随从兵卒也列队收兵撤退了。
真是有惊无险,谢灵毓倚在树上喘了好大一口气,心跳稍稍好转,转念一想,自己好像闯大祸了。
此番得罪郡府官兵可不是小事,虽说谢家和刘家都是会稽有声望的门第,但民不与官斗,倘若官府追究起来,岂不连累了舅父。
谢灵毓颤巍巍起身叫出后山的茶农们,向他们问清了木屋的位置,便匆忙去找舅父和兰表妹,此事要尽快告知他们,商议出对策,以防官府来日刁难。
谢灵毓在茶园的小径里穿行了不远,就见兰表妹搀扶着舅父正从木屋脚下的小径走下来,谢灵毓忙加快脚步迎上去。
舅父远看山下撤退的官兵,疑惑道:“灵毓,官兵怎么都走了?”
谢灵毓一脸歉疚:“舅父,我闯祸了,我用石头砸伤了领头的将军。”
舅父与刘瑧兰都奇道:“你怎么搬得动大石头?”
“石头下面有青苔。”
舅父刘澹仰头大笑:“灵毓,你可真是女中豪杰。”
谢灵毓却笑不出来:“我担心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不要担心,郡府的官兵本就不该扰民,此事你没有做错。”
道理虽如此,谢灵毓却犹自忐忑。
刘瑧兰不以为然,劝慰道:“要是官府追究,我们便说是花神显灵,打死不承认就是了,他们无凭无据,能奈我何?”
谢灵毓倏尔笑了:“你说的正是。”
舅父请谢灵毓进木屋歇息,倒了方才亲自泡的茶念叨着:“你们尝尝今年新采摘的会稽红茶,灵毓不久就要远嫁到吴郡去了,那两罐会稽红茶你带上,就当是舅父给你的一项嫁妆。”
谢灵毓惆怅又不舍:“多谢舅父的心意。”
刘澹也坐下饮茶,若有所思道:“那孙氏并非书香门第,若是太平盛世,你父亲断不会同意与他们结亲,只是如今乱世,会稽士族还需自保,灵毓,你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谢灵毓沉重点头道:“我明白。”
“江东还有不少世家打算把自家嫡女送给孙策做妾,虽是被人看轻,但如今世道无可奈何啊,你嫁孙权为妻,已经是眼下最好的归宿了。”
谢灵毓蓦然垂头,连舅父都这样说了,想来她不该再奢求什么。
又小坐片刻,山下刮起阵阵疾风,似要下雨,舅父又道:“你们姐妹快回家去吧,这儿可不是你们能留的地方,当心下了雨回不去。”
谢灵毓在外奔走一天,回到家后仍有余悸,心里瞒不住,又同父亲谢煛及母亲刘夫人说及在茶园撬动石头砸伤小将军一事。
谢煛听罢奇道:“近来没听说郡府有派官兵剿贼的动静啊。”
谢灵毓纳闷:“那就奇怪了,不是郡府派去的,还会是什么人?”
是日晚间,谢灵毓恍惚入梦,梦见那方颐大口的小将军回营后伤势加重,在梦里张牙舞爪地向她索命,谢灵毓霎时惊醒,隐隐听得外面夜雨稀稀,想着往后便听不见会稽的雨声了,心中不禁怅然。
斗转星移,匆匆便是初夏五月,谢灵毓待在谢府没再出过门,也一直没听说郡府追究那日茶园的事。
吴郡吴县是繁华之地,谢灵毓从未去过,即将远嫁过去,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期待。闲暇时读了几卷书,看到书中有云举案齐眉,心中掀起阵阵遐想,人和人之间真能那般坦诚互爱吗?甚至是此前素昧平生的两个人。
谢灵毓出嫁这日,谢家大宴宾客,听弟弟谢承说,贺攀、魏卓他们今日都登门道喜了。谢灵毓垂眉,默默将那块凰纹玉佩收进了行囊,吩咐陪嫁侍女好生保管。如舅父所言,嫁给孙权已是眼下最好的归宿,而贺攀,就当是留在会稽的一朵云吧。
吉时一过,谢灵毓拜别了双亲,带着万般难舍,踏上了喜轿,随吴郡来的迎亲队伍往钱塘江远去。
会稽山阴到吴郡吴县,舟车加起来走了一天一夜,晚间,谢灵毓在船上看到江中渔火,心头缥缈,思绪悠悠,不知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陪嫁侍女丹兰守在一旁,见谢灵毓心有隐忧,便细语安抚道:“女子成婚前都是心有忧虑的,姑娘别害怕,挨过这两天,后面就水到渠成了。”
谢灵毓莞尔一笑:“说得跟你嫁过一样。”
丹兰嗔道:“这都是临行前太太交代的罢了。”
谢灵毓惆怅:“母亲同我说了太多话,我都记不清哪句对应哪桩了。”
丹兰催促:“姑娘多多歇息吧,到了吴郡,可有得忙。”
谢灵毓闭眼半梦半醒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