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一贯早早地迎来花神,三月暖风和煦,会稽山阴一带桃花缤纷绵延。谢灵毓走出谢府大门,抬头望了一眼簌簌飘落的粉瓣,一双晶莹目在阳光下流转,兀自踏上舅表妹刘瑧兰停在门口的马车,二人结伴往花神庙赶路。
刘瑧兰一见谢灵毓便笑道:“姑母总算把毓表姐放出来了,近来嫁妆筹办的如何了?”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谢灵毓轻启兰音浅浅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什么需要我操心的。”
刘瑧兰不解道:“你们书香门第规矩真是多,要我说,咱们会稽郡的翩翩公子难道还不够挑?也不知姑父为何就把你许了孙策的二弟孙权,你可是要远嫁到吴郡去,我以后想见你都难。”
谢灵毓则坦然:“此番是吴夫人派人来提亲,孙氏如今在江东说一不二,实在难以回绝。”
刘瑧兰听罢,扶脸叹息:“吴夫人也是的,大老远来下聘书,也不知她儿子孙权究竟是什么德行,万一那孙权是个庸才不尽如人意,我明年便来求花神保佑,让他遭横祸,表姐届时便离开孙家,另寻良人。”
谢灵毓知表妹是好意,莞尔道:“倒也不用这样咒人家,花神可不会做害人之事。”
刘瑧兰借故戏言:“你还没见过孙权,心就向着他啦?”
谢灵毓笑而不语,望着车帘外的斑驳光影出神,婚期只剩两个月了,能留在会稽的日子不多了。
几年前郡府还曾登记过她的家世年岁,当时预备着及笈后赴京都参加宫选,可这两年会稽郡风云变幻,前任太守王朗不敌孙策的铁蹄,如今会稽名为汉郡,实则已归孙氏之手。
她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会稽郡去年刚刚经历过兵乱,士族折损甚重。谢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在乱世中难以为继,若与孙氏结上亲,往后可保安宁。
至于那孙权,谢灵毓也不指望他是英雄豪杰,他不是江东之主,大风大浪刮不到他头上,将来能和他平平淡淡便足矣。
姐妹俩在花神庙前的大路上下了车,只见香烟缭绕、人群蜿蜒,好不热闹。二人牵着手以防走散,在商贩处买了一篮子檀香和鲜果,刘瑧兰忽见河畔处站着两位熟识的士族公子,忙招手向他二人呼唤道:“贺攀、魏卓,你们也来啦?”
谢灵毓忙低头错了个身,盼与贺攀避开。
谁料二位公子听到刘瑧兰的声音,便拨开层层人群,挤到她们跟前。
先是魏卓不羁地笑道:“谢姑娘、刘姑娘,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上次相逢还是去年的龙舟大会上。”
刘瑧兰则嫣然回道:“你们今日怎么有空来花神庙,难不成要来求姻缘吗?”
魏卓忙道:“我们二人结伴去听虞翻先生讲学,方才恰巧在河边饮马。说到姻缘,我们是不是该为谢姑娘贺喜了?”
他嘴上说笑着,目光仍不时留意着人群中往来的妙龄女子。
刘瑧兰惋惜:“是啊,以后在会稽可见不到毓表姐了。”
他二人说话间,谢灵毓已同贺攀互望一眼,贺攀注意到她发髻后面系着一根代表订婚的红色缨绳,眼底不免聚起一团落寞。
魏卓主动向刘瑧兰伸手道:“我来帮你提篮子吧。”
刘瑧兰爽快地称好,然后便松开了谢灵毓的手,将篮子递给魏卓,又追上去和他并肩走在前面,有说有笑。
谢灵毓与贺攀跟在后面,贺攀伸手要帮她提篮子,被谢灵毓所拒。往来香客摩肩接踵,两人被挤得数次碰肩,一路却默默无言。
走到人少的地方,贺攀才细声问道:“听说你要嫁到吴郡去了?”
谢灵毓眼眸微垂,点头不语。
贺攀声色轻颤道:“去年我父亲死于兵乱,如今家道中落,是我不配。”
谢灵毓抬眸望他:“家道中落,贺公子对此就无动于衷?”
贺攀连连吁气:“我只是一介书生,在乱世中又有何为?”
“贺公子何故灰心丧气,当今乱世虽人人自危,然顺势而为的大有人在,贺公子若有心振兴家业,放手去搏便是,岂可坐以待毙?”
贺攀得到鼓励,动容道:“你说得正是。”
不多时便来到花神庙正门,魏卓向刘瑧兰告辞:“里面都是姑娘家,我与贺攀便不进去了。”
刘瑧兰接过篮子说好,魏卓回头去看贺攀,见贺攀神色怅然。
魏卓过来有意催促:“贺兄,还不走?”
贺攀转眼间从身上取出一块凰纹玉佩,递给谢灵毓道:“贺某的一点心意,提前庆贺谢姑娘两月之后的成婚大礼。”
谢灵毓看到那玉,深知不妥,忙摆手道:“我不能要。”
贺攀坚持:“一点心意,并无他念。”
魏卓也在一旁劝道:“谢姑娘,你就收下吧,大不了转手扔掉。”
刘瑧兰忙道:“莫要为难毓表姐。”
各自僵持一阵,谢灵毓见人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