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来向你讨一段回忆。”
崔颖是一代的第一位贵君。他幼时起就体弱,使不得刀剑,同样也对枯燥乏味的文章感到无味,他没有什么鸿鹄之志,也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他安于家族的臂膀下,心甘情愿做笼内的燕雀,一生无为在他心中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他姓崔,而世家子弟必需要有为世家献身的觉悟。崔颖不笨,甚至有些小聪明,所以在他成年礼时,父亲将他召至书房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今后的人生将通往到何处。
“新帝初立,正是身边人空虚时……”接下来的话自是不言而喻,父子一场,崔颖又怎会不晓得家父心中所想。
这一棋,是制衡也是合作,身为局中无足轻重的棋子,崔颖本身的意志也就没那么重要。
无非也是换了个大点的笼子罢了。崔颖心想着,俯身回答自己愿意听从父亲的一切安排。
花镜妆成,贺喜喧天。接下来的事就变得很简单了,他从崔家公子摇身一变成了女帝的贵君。女帝的婚礼自然办得比平常人场面要大,他被家里人簇拥着上了轿子,不敢耽误吉时,连道别都来不及,他从轿口偷偷望去,看到母亲低头抹泪,父亲则面朝着他,似乎是想同他再说些什么,但他此时已离家门太远,看不太清。
直到喜轿到皇宫口,宫中训练有素的女官迎着他到傲雪殿,坐上喜床的那一刻,崔颖才生出一点实感来——他现在是梅君崔颖,不是崔家公子了。
那新婚之夜,女帝会来看他吗?听闻她素来忙碌,今夜见不到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崔颖披着红盖头,挺直腰端坐在床上,如今他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崔家,不敢懈怠——不过,那位女帝又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他是见过女帝的,但也只有登基那日远远的一眼,只记得女帝满头银发,身子挺拔;女帝的事他也听过,他从兄弟姊妹那里听的最多的就是女帝当年征战的英勇事迹,诸如一拳打翻十人,两只手可以同时耍不同的武器,闲暇之余还爱胸口碎大石……崔颖想到这不免慌乱起来,那要是今夜女帝把他当成石头给弄碎了怎么办,他体虚,铁定受不住。
门口传来叮叮哐哐的细响,崔颖的心登时提起来,一动不动,过了半晌,他听见脚步声入门而来,最后停在他的身前,能透过红盖头隐约看出人影,是女帝没错了。他紧张得攥紧衣袖,想问安,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后,他听见一声女子的轻笑,随着这声笑,本来盖着崔颖的红盖头被轻轻挑开,眼中的红光被另一片更为明艳的光景取而代之。
眼前的人正笑着。银发懒懒搭在肩侧,他们离得好近,她的发丝就要落到他掌心上来;蓝色的眼眸透过暧昧的灯光,直直往他心里去,他不喜欢蓝色,但今日过后,蓝色一定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你叫崔颖,对吧。”玉一般的美人伸出手来摸他的脸,他恍惚间竟从那双蓝眸里看到了深情,一时怔愣,才意识到女帝刚刚问了自己什么。
他回过神来,匆匆答是的陛下,我是崔颖,崔家崔颖……也是您的梅君崔颖。
女帝被他愣神的样子逗乐了,她扑哧一笑,说:“不要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她的手从他的脸边滑到了唇角,描摹着他的唇形,“况且你这么漂亮……我又怎么会舍得‘吃’呢。”
可是崔颖觉得眼前人要更漂亮,笑着的时候更甚,他有一瞬觉得自己可以为这个笑容死,他宁愿她的手能化成枷锁,一辈子都把自己锁在她身侧。他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什么事都可以,就算死也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万事此刻都恍如梦般。
“美人,我以后叫你小崔好不好。”女帝的手往下走,停留在他的喜服上,轻巧地解开几颗扣子。他这才察觉到,又羞又喜——喜占了大半。
崔颖涨红着脸,仰起头。他想自己好像盛开的花朵,但这又不大对,没有花朵会希望自己被摘,他不一样,他迫切渴望着眼前人的采摘。
他说:“陛下,我往后只是你一人的小崔。”
女帝的唇覆了上来,和她的手一样温暖,他接吻时悄悄睁了眼,看见女帝的脸也是绯红的。
崔颖莫名庆幸起来,庆幸自己的选择,庆幸自己的入宫,庆幸自己是她的第一人——他没有想到这晚让他余生都在回忆,在她死后尤甚,他回忆得几近发狂。
但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要记得今晚他们是彼此的就好了。他的名字,他的躯壳,他的想法,一股脑地都给她了,舍不得她还回来。
把他弄碎了也没关系,只要是碎在她的怀里……那就没有关系。
女帝隔早没有上朝。朝中有人议论,说是崔家这一棋走得厉害,搞的那段日子巴结崔家的人多了不少。
“但太过亲近世家总不是什么好事,她身边的人也知道,几次劝谏下,很快就不常来了……”崔太妃的目光虚定在凰城的脸上,似是在透过她看着什么。“她那么迷人,所有人都想留下她,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