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江意和衣半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自打花轿辞别燕汜踏上漫漫出嫁路开始,她便很难睡个好觉。谁也不知道那位大昭朝的帝王为何对她另眼相待,亲自赐下封号“承华“,还为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公主指婚了鱼凉国嫡长的二公子。
燕汜式微,鱼凉势盛。那位二公子齐珣是齐瑾的兄长,鱼凉王室子嗣稀薄,只他兄妹二人是王后所出,且皆已成年。若无意外,鱼凉国的王位必然会归于齐珣。因而尽管民间传闻他品性不端,学识有限,他的正妻之位还是千金难求。
而这样的馅饼就稀里糊涂地落在了一个小国的无名庶出小公主身上。究竟福耶祸耶?江意也不知道。从她的父王到护送的宫人,人人对她皆半是恭敬半是轻夷。她是被献上的牺牲,还是维系表面和平的锁链?被送到鱼凉边界时,鱼凉王室竟无一人出城迎接她的花轿。那日是人间的中秋,她却不得不和家人分离,所有人都掩着讥笑等待她的回答,却无人过问她的意愿。
逃出去。她想。什么和亲,什么公主,她都不要了。
逃出去。只想跟着那个人走,然后到哥哥那去。
还好已经结束了。荒谬的梦魇一样的和亲,一路上的惴惴不安和满身风尘,都随着那人的到来戛然而止。如今终于能安顿下来,有了张小床,一间屋子,她一沾上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今夕何夕。
小公主再醒来时,天已全黑了。她有些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一双水眸眨巴了两下,似是还不清楚如今的处境。
月上中天,院外一片寂静,她起身走到院门处,倚着栏杆朝外探头瞧了瞧,这间小院位置似乎很是偏僻,四下一望,连个人影也无。远处的树梢上挂着三两盏灯笼,江意还穿着晏重之给她买来的那身襦裙,在夜色中已有些凉了,便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有些想出去看看,又对茫茫的夜色有些惧意。
她探头探脑地瞧了片刻,也不知睡过去这段时间里晏重之有没有来过。屋内摆设倒是一应俱全,应是提前差人打扫过。独自思索了一阵儿,她便迈步回往院内,打算先自行梳洗就寝了。
她方转过身,眼角余光便瞥到旁侧似乎晃过一道黑影。江意的身形一下便僵住了。
在燕汜王宫中时,她一直与母妃、胞弟同居一殿,即便是晚上就寝时,榻侧也有宫人侍奉。这夜还是小公主第一次独自度过,幼时悄悄躲着母妃看的那些志怪话本便一齐鲜活了过来。彼时的她一只手还扶在院门上,只觉得身后凉风阵阵,吹过她的后颈,使小公主一时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手也攥紧了门边不敢收回。
后面传来了些微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像是人的脚步声,倒像是江意想象中精怪弄出的声响。紧接着,一只带着些温度的手便放在了她的肩头。
江意浑身上下一瞬间便绷紧了,她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害怕到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而那只手的主人似是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手上稍稍借力,便将她整个人转了过来。
江意瞪大的眼睛便和那人撞上了,那人把提着的灯笼往上举了举,烛光映出一张冷峻又有似是些无语的脸来,赫然竟是下午刚见过面的沈季。
江意:“……”
沈季一身黑衣,提着灯笼,显然是来巡夜的。他很是奇怪地看了江意一眼,显然无法理解这位公主为何三更半夜在院门口演木头人。
左右看过无人,他便一只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朝屋内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夜已深了,早些回屋。
江意早已收回僵硬的手背在身后,尴尬地左右绞了绞。见他示意,江意也不知道看没看懂,只忙不迭地点头道:“嗯嗯,我这就回屋,你也早些休息吧。”
男人却始终紧抿着唇不答话,闻言也只是微微颔首,便径自打着灯笼离去了。
只留下江意一个人还在门口愣了会儿,似是不能理解这人话都不说一句便走掉了。
翌日江意起了个大早,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自己对着铜镜似是而非地收拾打扮了一番。
今日没有侍候的宫人,屋外静悄悄的,整个晏府都好像还未醒来。江意有些嫌弃那件已穿了许久的襦裙,但这里毕竟不是燕汜王宫,即便有百般千般的委屈她也不知该向谁诉说。
哥哥不知去向,领她过来的晏重之似乎也很忙;齐瑾昨日对她的态度很是莫名,连带着她那个下人似是也对她有些不满。自幼便得兄弟疼娘亲爱的小公主很是有些不忿,拢了拢衣裳便打算先出门去找个人问问。
昨日之前,晏府一直只存在于宫人的闲言碎语之中。传闻晏府数百年来避世不出,仅在各地设立用以通商交际的昭辞楼。但即便是在晏府名下的产业内,真正的晏氏直系子弟依然凤毛麟角,执掌俗务的大多是晏氏旁支及异姓门人。
真正进到晏府府内来,便能见到这里处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表面上看与寻常富贵人家无异。但江意沿着环廊一路走来,只见府内仿若没有活人一般,只偶尔路过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