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行军前,哪里知道战争是多么残酷,以为自己只是待在帐篷里照顾一下伤兵,直到战争开始后,看见那些血肉模糊,浑身是跳蚤的伤兵忍不住跑到一旁把刚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叶惜惜,叶惜惜!”,那个行军的刘太医从不远处走来,嫌弃地看了一看我:“你在这干嘛?还不快去照顾伤兵。”。
我点点头,跑到水桶旁边喝了一口水,刘太医见了道:“哎呦,快点吧。”。
他分给我五十个伤兵,伤势有轻有重。
一个伤兵腹部有个很大伤口,血已经流了一大半,人已经昏迷不醒,没有一点血色,气息微弱。
这种情况怕是命不久矣,我第一次感到无能无力,只是用水给他伤口处做了清洁,又抹点药用布条牢牢捆住。
旁边一个士兵问我:“大夫,他还能活吗?”。
我听到他的声音在发抖,他应该能猜到答案的,但我不知道如何回应他。
他见我沉默,呜咽起来,抱着躺在地上的伤兵:“不是说好的来赚军功吗?你娘,你两个娃可怎么办呀!你媳妇一个人怎么养活他们呀!你死了他们怎么办,你不能死。”。
我听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没来得及共情就有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大夫,我好痛呀!”,我忙赶跑了过去,那个人手臂被刀砍伤,血肉清晰可见。
我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布,叫他忍着,用被火烤过的刀把烂肉割掉,穿针引线把伤口缝起来,敷上药后包扎,嘱咐他这只手别乱动。他痛得满头大汗,青筋暴起,见终于好了,才微微放松了点。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和伤员尸体打交道,又值七月,一月都未曾有雨,军队所有的水优先给伤员,其余人只能领到喝的水,天气又热,整个身体都是臭烘烘的。
这日刘太医召集所有的军医道:“大家这几日辛苦了,贺王殿下今晚在营中设宴,邀请我们所有的军医都去参加,这也是为了犒劳我们。”。
大家都很开心,我在想殿下还记得我吗?若是还记得那我在军营中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些?还是他也会和别人一样嫌弃我一个女子还来随军?
刘太医见我和别人反应不一样,道:“叶惜惜,你身为一个女军医,更要感恩殿下允许你去赴宴,而不是把你驱逐离军。”。
我点点头,恭敬回答:“是。”。
因为要赴宴,多给我们发了水,让我们晚上收拾干净去。用那些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后,觉得整个人像是重获新生,走起路来都轻快了许多。
我们一群人跟在刘太医后面,小心翼翼低着头,向坐在上头的人跪下。
“参见贺王殿下,参见邹将军。”。
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起来吧。”,我听出来了是贺王,虽然声音与几年前不一样了,但这股清冷又低沉的劲却没有变。
我微微抬头,见两人坐立在上面,其中一人是周将军,另一人就是他。他的长相也变了,五官更加立体,眼睛亮了不少,不似从前那样黯然,下颌骨明显了,清晰可见。我想:“他似乎过得不错。他是殿下,日子自然越来越好。”。
我们入座后,邹将军问刘太医伤员病情如何?药还能用多久这类问题,刘太医也一一作答。
邹将军又问周留:“殿下有什么要问的吗?”。
“刘太医,这个就是那位女军医吗?”,他指着我问。
我低着的头慢慢抬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是,殿下,这就是臣说的那个唯一的女军医。”。
“敢问这位姑娘名字?”,他眼睛似乎带着笑意看我问。
“民女叶惜惜。”,我忐忑回答,这一瞬间竟希望他能记得自己,因为看着他的眼睛那一霎,莫名坚信他会让我在军营里过得更好。
他举起酒:“叶姑娘真是女中豪杰,行军之事哪怕是七尺男儿也不愿,姑娘却不怕辛苦,来到这里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完全看不出往日的沉鱼之姿,本王以此杯表达敬畏之意。”。
我暗想自己哪来的沉鱼落雁之姿,真会客套!他也大概是不记得我了吧。忙端起杯子,道:“殿下谬赞了,多亏了刘太医及各位军医对民女的鼎力相助。”。
他把酒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我。我不怎么喝酒,师父说喝酒伤身,只在师父去世后喝过一次。我闻出了那是一杯烈酒,但也只能喝下去。
邹将军见了大笑道:“好!真没想到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喝起来却不含糊。”。
我只能僵笑着,嘴里的苦涩味只有自己知道。
周留又问了另外几位军医一些问题,然后道:“军营里无管弦歌舞,但酒肉今晚是管够了,各位尽情享受,这也是犒劳这几日照顾我伤兵的辛苦,还望各位今后更加细心照顾那些为国受伤的战士,本王在此替他们,替朝廷敬各位一杯。”。
刘太医道:“殿下,这是身为人臣应该做的,臣愧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