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弑兄篡位的这位君王,如今被扣押在宫里足足二十多日。下人疏于看管,如今快要饿死了,他的子孙们懵然不知,还在忘我互殴。
当初背叛夫君的那位悍妃荣丽华,她选的男人的确信守承诺认回了亲子为长子,也接她回了自己身边,只是后来他又迎娶了许多少女入宫,她们又生了一大堆儿子。那些旁人的儿子长大后同她的儿子互相残杀,她的血脉几乎已死得一个不剩,只留了个孙子,名“曼鲡”。
这曼鲡的外公乃计相荣征,荣征也非善类,拎着外孙装模作样地把持朝政,替他跟他二叔虹鲤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李扶光听完整个来龙去脉,只觉得这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不过紫薇星君自己倒是平静无波。来龙去脉他怕是早已知晓,而且他执掌天下帝王,殿中人寿数几何想必是十分清楚的。
紫薇星君进殿的时候化了当初形貌,二人踩着厚绒绒的华美地毯,撩开重重帷帐,怪异的气味在鼻端愈发清晰。他们走到雕工精美制造奢华的床榻前俯看那上面垂死的一国之君。
那人身周屎尿腥臊腐臭,蚊蝇环绕,已脏污到看不出被褥上绣工精美的花纹。他嘴唇干裂,大概多日未进水米,脸颊干瘪,眼睛周围黑得像抹了锅底灰。
这人形容可怖,甚至同东岳附近聚集的死鬼们无甚区别。但因之前鬼差的讲解,李扶光对他生不出什么同情。
听见床前动静,他才缓慢睁开眸子,看到陌生人既不害怕也不惊慌,他涣散的眸光非常淡漠地扫过他们二人,最后停留在紫薇星君身上。
他的魂魄要散了。
李扶光看明白了,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人不会在还活着的时候无缘无故飞魂散魄的。她看了紫薇星君一眼,见他只是盯着床上的人,像是想什么似的出了神,于是她便轻声吟诵。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话音刚落,他的散神的眼底便有眸光凝聚,他的身体忽然抖动起来,嘴张合半日,才勉强从喉咙里发出一丝极为嘶哑的声音。
“大、哥,你、你来了。”
这撕裂般的声音就像妄川水鬼的哀嚎般可怖。
紫薇星君弯腰看他片刻,温声笑道:“老二,我应当年承诺,今日来送你上路。”
听闻此言,床上人似乎想起什么,再说不出什么话,只愣愣睁着眼。
这时,两位鬼差进门,其中一人躬身道:“神君,时辰已到。”
点点头,紫薇星君让开位置。
“朱宏,你的时辰到了,跟吾走吧!”两位鬼差将锁魂索往榻上人颈项上一套,喝道:“起!”
朱宏魂魄便随勾魂索站了起来。
脱离肉身,他反而恢复了清明,刚站起来时还有些懵,片刻便已回过神,顿时大哭不止。
又见紫薇星君周身神光,仿佛明白了什么,伏地哽咽道:“大哥,过往都是我之错,请您千万原谅则个。”
紫薇星君柔声道:“那些我从未放在心上。”
他哭着哀求:“我孙曼鲡,请大哥护佑他登位。”
紫薇星君笑了笑,没说话。
“你这小鬼莫要胡言乱语,神君也是你能差遣的。”那鬼差推了他一把:“还不快上路,啰唆什么。”
紫薇星君叫住他:“两位还请留步,不知两位兄台可知,此人将来会往何处投胎?”
其中一名鬼差犹豫片刻,才道:“此事本不该透露,不过神君既然问了,小人也不能瞒着。这投胎一事要计一生功过,朱宏虽贵为君主但此生杀戮太过,下辈子怕是做不得王侯将相,约莫能当个寻常布衣。”
李扶光暗中点头,当老百姓也不错,少些阴谋诡计,多些人情冷暖。
听闻此话,朱宏哭得更厉害了,乞求道:“朕还想看看孙儿,他被那荣征拿捏,朝不保夕,念我为天下百姓计多年,两位差爷能否通融一二?”
类似的话两位鬼差怕是日日都要听上数回,他哭了半天无人理睬,紫薇星君对鬼差颔首:“劳烦二位了,请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