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拂,乱草摇曳。
湖波静谧,倒映碧玉天色,却又似山谷潭溪,幽深澄澈。
湖中心处有一亭,虽非雕梁画栋,精巧绝伦,却也是做工精细,细看便知是上乘亭阁。
湖心之亭,微风一过,远远望之,似有一画舫荡漾其中,行于碧水之上,泛着清微涟漪。
溪波随风翻涌,“画舫”却怡然不动。
亭上有琉璃碧瓦饰之,一匾悬于其檐,成之桃木,刻曰:济水亭。笔体甚是沉稳,而不失锋芒。
亭心二人,一人素衣白衫,闭目静坐亭中,手抚古琴。
琴音空灵幽寂,宛若从远处幽谷传来,彼时清溪轻淌,或融汇一处;又似云雾,若有若无,渐渐散去,又复清晰明朗来。
立于旁侧的青衣侍者静静聆听,面色随琴声舒展,沾着些尘土的青袂舞动,一看便知他是才来不久。
一曲终了,却未见人散。
抚琴人缓缓睁目,久静,方才启声道:“何事。”
侍者适才还游于梦境之中,此时却是恍然。
久之,但见其身态微倾,道:“储主,阙使求见。”
闻其言,其人半晌不语。起身伸手轻抚了抚琴弦后,纵身跃过轻淌的济水,缟素衣袂临风飘起,往林中方向去。
侍者静自伫立于亭心,眺望其背影,那素白之袂渐行渐远,心中却是感叹万分。
欧阳储主年十有五,就已绝世出尘,也无怪肃、雍二国多年暗中遣使,多方地走访打听她的行踪。
不过,他们恐难想到,亓飒门的欧阳储主,竟是阙国皇室子弟。
而四年前,当他知晓储主接受了阙国荥阳王之位时,便已明白储主的双重身份。
或许,这就是为何对江阳肃国,西域雍国的暗访探查百般阻挠的缘故罢。
而对于她为何接受荥阳王之封,侍者心中明了,储主不是注重这些名利,怕是为了阙国那位陛下心安罢。
…
此刻,欧阳景箫已回至其居栖水。
栖水居两侧,竹林衬映,简静幽深,步入其居,石甬成道,直指前堂。
厅堂的名字是有一番来历的。
初建成此堂时,她偶见堂前有一股清流轻泻而下,曲绕二处至堂后,追溯而寻之,水竟是于墙角一隅夹缝流出,汇聚成溪,源源不绝,便意取了“临溪”二字。
堂前之檐,又现桃木方匾。
匾上题有“临溪堂”三字,墨迹苍劲浑厚,大气磅礴,与“济水亭”甚不相同。
虽与济水那块的风格大相径庭,但熟谙笔法之人便知,二者形体不一,韵道神似,极可能出自同人之手。
景箫径直步入临溪堂。
堂中陈设简单,只一案一椅一卧耳,里设内堂。
片刻,侍者紧随其后,道:“阙使已下至属下偏阁,静候储主诏诣。”
案头,景箫端坐而倚,道:“传罢。”
待者应诏后,倾身而退去。
少顷,阙使持节而入,正欲行礼,忽而仰首一瞥,顿然大惊,天下竟有如此容颜气度,岂是区区“俊美”二字可言乎,盖绝世也不及其万分也。
阙有此人,实是其幸。
忆起以往阙使,每每寻访回朝,使节私下无不耳传言道荥阳郡王之神乎其神,此前本是不以为然,今日方见,的确承如所闻,亦或更是逾过所闻。
如此宗室人物,堪比嫡出皇子,不,似是更胜一筹。
听闻,荥阳王精通文韬武略,为人更是一身正气。深宫皇子,孰又能与之相比,怕皆是望尘莫及。
也难怪陛下逢年遣派使者来此,依此人物之才,这盯得如此之紧,也的确合乎常理。
其人,若是正直之辈,又是威望过高,想必,陛下定是容他不下;或若是存有反心,又手握兵权,倒有几分胜算。
如此说的话,就实在危险了,君上必得斩草除根,须片甲不留,方休。
使节在思索之时,已全然忘我。
景箫见他如此,当然深谙他的想法,之前的那几个使节深惧陛下的忌疑,皆是不敢多言,想必此使也是这番思虑罢,想来也是无胆量气度的小辈,那还来荥阳诣见她作什么。
适久不见其言,景箫凝着眉,道:“贵使有何事。”
侍者方回过神来,遂行使节之礼,恭敬传谕道:“臣下诚奉陛下圣谕,诏临郡王康健。君主仁厚,有谕道,荥阳王辅太守管理荥阳郡都,不顾辛劳,励精图治,特赐荥阳王欧阳景箫,黄金五十两,白银五百两,彩缎五十匹,食粮五十石,珠宝玉器五箧,以示慰问。”
景箫不动声色,只缓缓言道:“画言,接谕,遣送使节回京。”
此言一出,空气,霎时犹如凝固一般,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