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做不到的事,梦魇可以做到。
如果说觉醒者在怪谈副本里面临的难题是怎样逃离,那么梦魇的难题正相反,是怎样悄悄混进副本,在怪谈察觉到不对逃跑前抓住它。
褚月识拿自己当饵,总算引出了它得意忘形的一瞬。
程梦岐单手抱着褚月识,一边走,一边“咯吱咯吱”地嚼着一只纯黑的人手,吃得两颊鼓起,像个去外地小吃街旅游的观光客。人手切面黏稠的血肉还在蠕动,五指痉挛开合,似在无声地惨叫。
褚月识说:“你别把汁水滴我身上。”
程梦岐啃爪子啃得正欢,不舍得松嘴,干脆在手臂上裂开一道口,用新嘴说:“你叫它别哭,和我说没用。”
褚月识定定地看着黑手:“它是颜令秋变的吗?”
“不太清楚‘变’字的含义,不过它是由颜令秋破茧而成的没错。”
常言道,人死如灯灭。身死魂销,恩怨尽丧。怪谈却还怨恨着生前怨恨的东西,沉浸在生前遗留的梦中。它们并未真正死去,但也不算活着。
“谭子安和颜令秋变成了她们最恐惧的样子,而一中副本的怪谈……”褚月识飞快地盘算着,“他其实也害怕到处传播负面新闻的同学,害怕自己前途尽毁。”
白水巷的巷口近在眼前。
褚月识闭上眼,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一堵用半凝固的胶水做成的墙,差点被挤碎了。两人离开了副本,却并未回到现实。
“我们到了,”程梦岐欢快地说,“隙区。”
他将被啃残的黑手“啪唧”一下丢在地上,那团黑糊糊的东西蠕动地愈发快。见梦魇迟迟不离开,它只能认命地像软泥一样扭来扭去,逐渐拉长,最终变成了一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女人。
她的面容已经成熟许多,但依稀还能辨认出十四岁时的轮廓。
“颜小姐,幸会。”褚月识说。
颜令秋阴恻恻地盯着她,显然不觉得有什么好幸的。她原本的身躯被藏在那个人类影子里的梦魇一照面就撕碎大半,剩下一只残缺不全的手,以后能不能撑起副本都成了问题。
“你们想干什么?”她不情不愿地开口。
程梦岐笑着反问:“你不打算带客人回你家坐坐?”
梦境与现实的夹缝,被直白地称为隙区。但从梦魇过分抽象的描述中,似乎梦境才是空间意义上真正的缝隙。
“其实我把这一边叫做‘乐园’来着。”他说。
和现实世界中没什么区别的路人说说笑笑,神情麻木地从三人身边路过,甚至没有瞥他们一眼。但无论是狼狈扑在地上的颜令秋,还是整条右腿都撕裂开,额头还在流血的褚月识,都是普通路人不应该轻易无视的对象。
褚月识抓紧程梦岐的胳膊,望着路人的背影,低声说:“老鼠。”
“卡珊德拉的眼泪”平稳地发挥着作用,映照出了怪谈的实质。
“它们是组成怪谈的最基本单位。”
“NPC?”
世上有多少怪谈副本,又有多少觉醒者?死在副本中的觉醒者去了哪里?怪谈副本、梦蝶症候群,究竟从何而来?无数的疑问压在褚月识心里,与日俱增的好奇心就快要压垮她的危机感了。
程梦岐摇了摇头:“它们是怪谈的食物,或者说薪柴,称呼随你喜欢。”他伸出脚,踢了踢颜令秋。
颜令秋不得不开口:“如果之前被梦魇吃光力量,我也会变成一根薪柴,无法再继续运营副本。”
“运营副本需要力量?”
化作人形的怪谈点了点头。
噩梦和噩梦之间亦有差距,就像同样是几个小时的电影,有的电影能够催人泪下,有的却只能催人去厕所。虽然每天都会有无数新的怪谈生成,但无法有效捕食猎物的低等品自然而然便会被淘汰。为了稳定自身的概念,它们不得不进入其他副本偷吃能量,一旦被吞噬,就会沦为更高等副本的一部分。
“等一下,”褚月识说,“这个故事听起来好生耳熟。”
“你也迟早会到这边来的,”颜令秋满脸羡慕地望着她,“梦魇这么喜欢你,你一定有成为最高级怪谈的潜质。”
副本吞噬觉醒者,是高等级怪谈吞噬低等级怪谈,与觉醒者带走普通人的噩梦,本质上是同样的行为。只是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噩梦是危害而非力量,他们才会把这个行为称作治病。
但对于觉醒者,噩梦已经成为根源的一部分,绝不能被剥离。
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凭空存在,永生不灭。褚月识曾经疑惑过,人类会变成怪谈,会在怪谈副本中死亡,即便最好的结局也只是逃离,而怪谈捕杀人类,却似乎不需要承担任何代价。却没想到他们已不再是人类,所以一定程度上不再遵循另一边的法则了。
颜令秋在隙区的家,地址是203街道宏盛小区二栋二单元501室。
仍旧是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