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万幸,无人区的范围并不如想象中大,小区外的世界依旧人声鼎沸。
像是要把一切都甩在脑后,褚月识干脆买了张高铁票,横跨半个省,跑到当地最著名的景点爬山,准备这两天换个地方避避风头,顺便烧几柱香转运。
说来也惨,在S市工作两年,褚月识竟从未来过这里。大概是日常工作生活就够累了,一旦有空只想着干毫不费力的事,爬山永远被排除在计划外。
“妈咪,我好累!”
“那我们休息一下。”
“妈咪,我要吃冰激凌!”
“滚蛋,要吃你自己买。”
“寒叶、飘零、洒满我的脸……”
七嘴八舌的女大学生们坐在凉亭里嬉笑打闹,听不出半点疲累。褚月识站在盘山小径的拐角平台处,拉开外套拉链吹风,眺望远方宽阔的江。
时间早已过午,阳光不像先前那样咄咄逼人,被云层遮住大半,无法在水面上反射出粼粼的波光。江水汹涌,浑浊不堪,呈现出既动荡又死寂的冰冷灰绿色。
“求完这个谁要不要再去求一求那个谁?”褚月识漫不经心地想,“昨晚那玩意儿好像看不太出来是哪边栽培的品种,总不能是隔壁老克家走丢的吧。”
她对这一切还是没有头绪,但心情说不上坏,至少还有哼歌的余兴。
无论昨晚还是今早,诡异的现象似乎都只停留在小区内,于是她离开了小区。有必要的话,她可以一直住在外面的酒店,甚至直接离开S市,只要自己安全。
从小学开始,同学就喜欢笑她一惊一乍、神经过敏,冯青漪也常劝她不用那么紧张,少看一点乱七八糟的小说电影。
到了高中,褚月识学会了沉默和隐瞒,直到被全校通报批评有女学生在枕头下偷藏电筒和刀。
哪怕大学毕业后,她已经能将这些举动当成年少气盛的中二病趣事说给别人听,也仍然在住处随时准备着应急的行李包,只为了能够随时逃跑。
二十多年来,她从未买过、穿过裙装,鞋柜里塞满运动鞋和皮靴。
可能我确实有点神经质,褚月识想。但那又怎样?你看,那些东西真的存在。要是你不愿意承认,大可以赌上性命来否定我。
“等等,是不是要下雨了?”
身后,打闹声停了下来。女孩说得没错,天色正在迅速变得阴沉灰败,像一个不幸横死的人。
云层聚集,狂风尖啸,方才气温还热得让人想发汗,现在却有些阴冷。褚月识打了个冷战,低头重新拉上外套的拉链。
一滴豆大的雨楔子一般拍在她头上,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续集。
“哇啊,真的下雨了!”
“我没有带伞出来,怎么办?”
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不怪谁,今天天气实在太好了,就算有人带伞,多半也只是为了遮阳,而非挡雨。但顶着这么大的风,即便有伞,恐怕也难以撑开。
按紧帽子,她继续往山上走。
石凿的古旧上山路阶凭依岩壁,凹凸不平,因游客的踩踏油润发亮,一旦浇了雨,就变得湿滑难行。一路上压根没有行人。人人都懂得就近避雨的道理,除了疯子,没人会硬着头皮冒雨爬山。
“咳咳、咳咳。”
雨势实在太大了,就连“瓢泼”都不足以形容。积水瀑布似的顺着台阶往下淌,皮靴踩着路面,鞋头像江心的礁石分开江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啪嗒”水声。
褚月识抬手用袖子遮住口鼻,以免呼吸时吸入雨水呛咳。
走到不知哪一级平台时,积水几乎淹过脚背,天色黑得像已经入夜。即使打着手电筒,能见度仍低得令人发指,除了脚下的台阶,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包括景点的地图。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变成了“哗啦——哗啦——”的踢水声。
无可奈何,褚月识把自己的脚从积水中拔出,走上高高的台阶,脱离雨幕,只见被改造成画作展览室的院殿檐下站着几个浑身干燥的游客。
很显然,他们在等雨停。
而当褚月识出现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脸上浮出一丝诧异。
“你冒雨来的?”谢顶的中年男人问。
褚月识关闭手电筒,答道:“嗯。”然后打了个喷嚏。
她像条吸饱了水的毛巾,要是拎起来拧一拧,大概能拧出半盆水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才停,”穿防晒衣的女游客抱怨,“我中午都没吃饭,饿得要命。”
抱着她手臂的另一个女孩低着头,抠弄着鲜红的指甲,一边附和道:“还无聊得要命,连信号都断了。早知道今天不该来的。”
褚月识目光扫过这三人,问:“这里只有你们几个?”
“还有个男的,”女孩答,“好像是附近大学的学生,跑到后面去了。”她指着身后的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