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所有人都在念叨着这位谢致。
而大宛,寅时三刻,他正和李水徵在街上逛着。
太晚了,城里像是空了似的家门紧闭,只有他们两个富贵闲人。
谢致走得很慢,“我喜欢热闹,却讨厌人,这会儿看不到他们,不错。”
李水徵不出声。
“阿芙蓉都运进各大药材铺了?”谢致问。
李水徵:“已经开始运了,五日后就会散到城中每处。”
“你将那药放到军中了吗?”
“自然,”李水徵顿了顿,“李家....最快两个月后会攻进来,到时出现伤亡,大宛的士兵们再使用掺了阿芙蓉的药物....”
“嗬,”谢致很给面子地应了声。
李水徵问,“你有没有想过战败后,一切该怎么收场?”
“没有。”
谢致答得很快,“我巴不得毁掉这座城。”
缘何?
他便探过头来。“先前说过,我和陈匪照....或者是和这座城有仇。”
谢致今年三十九了,保养得好,脸上没有一条皱纹。五官生得很柔和,可惜常年谋算人命,眉眼间自有寒栗。
又因他那呈亮的脑袋,有时草草扫过去,会以为是个和尚。
李水徵终于想起他和裴姑娘相遇时,对她的熟悉从何而来——
话说中原分崩离析,有三大家族最为显赫。其中除了谢家,便是李家与王家。
李水徵如无意外是李家的人,谢家贪财,李家重兵,而王家.....世代为文官。
陈匪照身边一人也来自那王家,后话。
李水徵和谢恒不同,他在家很受宠,不过有些顽劣,十五岁那年离家,在江湖上恣意放纵了一番。
当初他说自己曾被追杀,倒在平岭的一条村子里,其言不假。可惜他没见到陈大夫,只从旁人口中听来。之后不混江湖了,回到家中,在一次宴席里碰到谢致,和对方说起这事。
谢致:“我认识这位陈大夫。”
“这么巧?”李水徵吃惊。
谢致偏头,示意他走到一偏僻处,撩起裤腿——
只见他的右脚竟是断了,从大腿到脚掌,皆有一根木头支撑。
“这是.....”
“是她做的。”
“发生了什么?这是被生生锯掉了?!”
“那日我在大漠遭到埋伏,身中数刀,而刀上涂有剧毒。我的右腿受伤最严重,盼望有一人能来救我,陈匪照出现了,却.....”
丢下了他。
*
一段往事被道来。
谢家人好像都不信佛。
硬要说的话,谢致和谢恒这两人很像。他们都非长子,爹娘也不是什么争气的,在家族里并无太多话语。
但谢致爬上来了,最后离家主的位置只一步之遥。
对方当然也有所动,趁着谢致有次去大宛做瓷器生意,设下埋伏,在他还未抵达时果断出手,逼得谢致那二十几个护卫惨死。
而谢致在他们的掩护下,虽然逃脱,但也重伤。
他衣不蔽体,甚至能看到血肉下嶙峋的骨头。在这大漠里没有骆驼,看着无尽的黄沙,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头顶烈阳,谢致的身体严重失水。
口渴得盯着自己不断在渗血的伤口,想撕咬自己的皮肉,喝自己的血.....何其绝望。
他似乎坚持了五天。
赤着脚踩在烫热的黄沙上,到后来实在找不到一点生机,仰面躺下。“这就是....绝路?”
“成为一具无名尸?”
“我谢致.....绝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怒吼,胸腔震动。一生不跪神佛,此时穷途末路,也不低头。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听到驼铃叮啷声,好像有谁来到身边,但又看不清。
对方从头到脚都裹得严实,先是往他喉咙上摸了摸,又跑开,往他嘴里灌水。
谢致最恨别人的触碰,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张草席上,几乎贴着地面,沾上尘土。
好脏!他眉头大皱,当即要起来。
无果,才意识到自己的腿好像没有知觉。
“这是怎么....”
发出沙哑的声音,缓缓扭过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你醒了?”
那便是陈匪照,彼时她年纪很小,才十五六岁,普普通通的模样,皮肤偏黄,长发被一根簪子草草挽着。
谢致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裳,见不再是原先那件,火气当即上来,“我衣服呢?!”
他语气很凶,无奈身体太弱,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陈匪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