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的小丫头,可是杜二?”
洛七答道:“杜家统共就两个姑娘,大姑娘进宫好几年了,现在还是个贵人,小的还没及笄,正巧今儿去楚家的探春宴了。”他话一转,“他们是同乡,说不准是想帮衬杜家,才托世子照顾,假公济私的营生,说得天花乱坠。”
谢闻璟转起手上的扳指,轻叹一声:
“背地里看看也没什么要紧,若没什么特别,咱不管便是。”说完抬眼看了看日头,便往下走,“还是晌午,去探春宴看看。”
洛七心里不顺,低声怨道:
“一个两个的都说,杜家这是交了什么运了?”
马车顺着河道疾驰,刚入春河里水流平稳,泠泠的水声悦耳,杜玉岚却绞了手绢,心下怪异得很。
杜家是商贾之家,往上数好几代都是在皖南开染坊,到祖父那代成了布商,杜长明是杜家第一个读书人,也是第一个入京做官的。
虽说家境殷实,但毕竟商家位卑,尤其是在世家大族林立的京城,杜家更是边缘的存在,鲜少有人相邀。而楚家可是当今楚贵妃的母家,家里还有个户部尚书,和杜家实在是天壤之别。
杜琢没多想,翘起二郎腿随口说道:
“小妹别多想,咱家虽不入流,但咱爹到底是朝廷官员,日后都是一起共事的,多联络总归没坏处。”
杜玉岚凝眉应了声,这时马车已经停下,帘子外已是一片绿意,温煦的阳光下,一条大河绕京奔腾而过,于此打了个弯儿,岔开几条河道,最终汇入北面的林子。
这里便是祝水河畔,楚家设宴的地方。
草地上三三两两地聚着不少世家公子小姐,身着华服面如美玉,看向他们的马车时,眼里流露出淡淡的鄙夷。
杜琢推开门时微微停顿,还是扶着杜玉岚下车,又挡在她身前,低头却发现人家正目光凉凉地注视着他们,不见丝毫怯意。
他勾唇一笑,放下心来,牵着她的袖子往人群中间走。
楚亦儒正同来客一一行礼,余光瞥见走近的二人,眼里闪过一分打量,端着笑脸迎上:
“路上可还顺利吧,杜公子,杜姑娘。”
二人一同行礼称好,起身时,杜玉岚微微抬眼,视线越过前人的肩膀,落到一个玉白色的身影上。
早春微凉的春风,突然有些灼人。
那人背对着她,身样瘦削挺直,侧身与同门对话时,面上满是青涩,长袍上是简单的竹叶花纹,头上是一根玉簪。
这边楚亦儒还在和杜琢寒暄,话头却突然转向了杜家的铺子,他展平袖上的褶子,状似无意道:
“杜家在京城有几个布庄吧,还有间染坊,虽说杜家刚进城没几年,根基倒是稳了,之前忙得厉害,还没去贵府拜访,家父让我转告,说改日会登门拜访,咱们师出同门,也该多联络点。”
杜琢笑着应下,不远处的身影似有所感,转头朝这边看来。
形状漂亮的桃花眼,盛着如水的柔情,看到她的瞬间,亮如繁星。
杜玉岚一下子失了血色。
躲了他半个月,不曾想还是躲不过,见到陆祈安的第一眼,她才意识到之前的想法有多幼稚。
首先她爹肯定一心效忠皇上,皇上去了便侍奉太子,不可能归顺五皇子,这条路不成,那便断了与陆祈安的关系,可如今已是仲和十三年,陆祈安与杜家早就熟络了。
若躲不开他,即便她刻意与他疏远,以她爹爱才惜才的性子,加上陆祈安伪装出来的聪慧得体,他依然可借杜家上位,那这与上一世有何区别?
杜玉岚一下子拽紧杜琢的袖子摇晃两下,可楚亦儒又起了话头,她顿时有点烦躁。
“杜公子看,我这袖子前几日划了个口,府上的丫头针脚粗,我不放心她们,不如休沐时公子带我去杜家布庄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丝线给缝上。”
楚亦儒说完便伸手递来,上面当真有道小口,因着料子颜色深,寻常看看不出问题,可若真被眼尖的人看去,着实有失身份。
杜琢刚想点头,却被杜玉岚抢白道:
“公子身上这件是用云锦加以蹙金挑花的手艺织就的,单说这种品级的云锦,我们小庄小铺的便很难寻到,这种手艺又难得很,多是宫里巧匠用的技法,修补时稍有失误便影响全局,楚公子不如去问问宫里的女官,让她们试试去?”
她语速快,声音又清脆,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长串,把两人都唬住了。楚亦儒怔了会儿,头一次认真看她,突然发现她面色苍白,眼里暗芒灼人。
又怒又怕的,像是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杜琢赶紧赔了个不是,解释道:
“小妹常去庄子里,懂得确实多,可刚入京没几年,礼数学得不够,说话唐突了楚兄,我替小妹赔个不是。”
楚亦儒心里冷哼,面上笑着摆手说无妨,此时日头悬在天际,风也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