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居然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那一刻,禁锢我许久的枷锁,竟然被他一个笑容破解了。他就如一缕和煦的微光,照亮我黑暗破碎的童年,把我救出孤独困苦的牢笼。
他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宋学转来三个月后,班里还是有几个男生和他很不对付,总是有事无事地找茬,宋学不怎么搭理他们。
于是那些男生自讨无趣后,又重新把矛头对准我,只有我,会一次又一次因为他们的整蛊而痛哭流涕。
当所有人都骂我怪兽、恐龙的时候,宋学总是第一个冲出来维护我,和他们打架,他被请家长的次数都快数不清了。
那些男生打不过宋学,也骂不过他,于是另辟蹊径,四处乱传我和宋学的谣言,宋学不去理会,他们却更变本加厉。
我越解释他们越来劲,没想到在班级之间传得沸沸扬扬,各种不同的版本,最后甚至闹到了年级主任那里。
班主任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让宋学回家反省几天,然后把我单独拉到教室外的走廊训斥。那些话,我永远记得,字字句句都如无形的利刃,把我割得遍体鳞伤。
我的解释对于班主任的辱骂显得太过苍白,她执着于“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说法,认定是我先去招惹了那些男生。
“你贱不贱啊,这么小就会勾引男同学?”
“臭不要脸的东西,你以为你成绩好我就管不着你了?”
“和你那没皮没脸的妈一样。”
“贱货。”
“赔钱东西。”
“烂脸的杂种。”
在所有人面前都很温柔和蔼的小陈老师,现在却用着最下作肮脏、不堪入耳的语言攻击辱骂着一个不过刚好十二岁的孩子。
她的唾沫飞溅在我的脸上,尖酸刻薄、凶神恶煞的语气把趴在门口看热闹的那几个男生都狠狠吓了一跳。
那一刻,我却并不害怕,她骂人的样子我可见得不少。于是缓缓抬起头,抹了一把脸,咬牙切齿,攥紧拳头,死死地瞪着她,眼里充满怒气。
班主任被我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歪着嘴,伸出右手食指指着我。
“你……你干什么!还敢这样看我?”
“小三!”
班主任显然被我吐字极其刻意的话震惊了,表情更加凶悍,行为也更加夸张。这两个字就像是跳跃的火苗,点燃了她对我所有的恨意。
“你说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陈玉梅,我说你是小三,我爸和我妈的小三!如果不是我爸,你今天能当上教导主任?”
我也顾不得其他,几乎是用嘶吼的方式说出了父母吵架时母亲最常说的话。
听了这句话,她连呼吸都有些颤抖,彻底发狂,惊声尖叫,刺耳的女声穿透了整栋教学楼。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玉梅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抡了我一个巴掌,把我扇倒在地,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也倒退几步。那一瞬间头晕目眩,口腔充斥着铁锈味,我舔了舔后槽牙,腥红的鲜血汩汩溢出嘴角。
陈玉梅伸出脚狠命地踹着我,尖细的高跟鞋在我身上留下了许多大小不一的青紫淤痕。我抱着头,蜷缩着身子,被逼在墙角,不肯出声。
这一次,我竟然没哭。
那个下午,只有我们班被全部留了下来,空空荡荡的教学楼也没有人会冲出来拯救我,如同被世界抛弃的孤儿,在险恶的人间经历艰难困苦,备受折磨。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玉梅终于撒完气,拍了拍手,以一副胜者的姿态笑着把鼻青脸肿的我提溜起来,用凉水泼了我一脸。
“你和你妈永远也别想斗过我,贱人永远是贱人,这就是给你的教训!今天的事,敢让你爸知道你就完了!”
那时我已经眼冒金星,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迷迷糊糊地走进教室,几乎一步一个摔倒,回到座位胡乱往嘴里塞了一把纸,这才勉强止住血。
讲台上的陈玉梅全然换了一副模样,温柔可亲,用她的标准微笑细声细气地批评着我,和刚才教室外的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人。
所有同学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没过几分钟,教室就剩下我一人。
我低头看去,书箱里塞满了写着恶语的小纸条和垃圾,我并不打算作出什么反应。
我清理好被踩得黑不溜秋的书包,从地上捡起乱七八糟的书本和文具,吹掉沾着的头发和秽物,一股脑塞进书包,一瘸一拐地走出学校。
我抬头望了望,天,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