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
“我耐心有限,恒王兄要说便说,不说我就走了。”
何菁菁从不墨迹,嘴上说“走”,人已经站起身,艳丽的裙裾拂过竹席,就要往外走去。
身后好似掐着点般传来何元微的话音:“三年前,北律犯边,圣人御驾亲征,十万大军毁于一旦……”
何菁菁站住脚,回头略有不耐:“这些三岁小孩都知道,能说点我没听过的吗?”
跪伏一旁的女婢倒抽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出言不逊的何菁菁。
何元微没计较她的失礼,声音依旧清冽舒缓:“其实圣人亲征之前,皇叔麾下的玄甲军曾出兵御敌,却因大意冒进而中了埋伏,两万精锐全军覆没,连皇叔本人也音讯全无,朝野上下一度以为他已身死殒命。”
何菁菁默然片刻,折回矮案前坐下。
“那一役之惨烈,我虽未曾亲见,却也听说了不少。两万玄甲军百不存一,只有老侯爷的副将薛勣将军带着数百亲卫突围而出,辗转赶回京师报信。”
“彼时,圣人顾念河西道节度使的卓著功勋,未曾加罪追究,只是将其褫夺军职,勒令回府思过。但是圣人亲征被俘后,薛勣接手京中驻防,竟在北律大军挟持圣人兵临城下之际下令全力御敌,伤及圣人金躯。”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被所有人认为捐躯殉国的皇叔于乱军丛中捡回性命,悄无声息地回到河西道驻地。随后,他携剩余三万玄甲精锐赶赴京师,所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救驾,而是与薛勣前后夹击北律大军,全不将圣人安危放在心上。”
“幸而当时,河东道节度使裴康之子裴济白率亲兵赶到,及时救下圣人,才没叫我大夏举国缟素。”
何元微语速不疾不徐,仿佛那身死魂消的十数万将士只是史书上一个不痛不痒的数字,没必要牵动情绪起伏,也无谓投入太多注意。
何菁菁垂落丝绒般的眼睫,遮掩住一闪即逝的讥诮。
“如此大罪,自然不能轻轻放过,何况北律大军是如何突破玄甲精锐防线,直逼京师城下,本就有待商榷。”
“北律退兵后,圣人发下雷霆之怒,将皇叔与薛将军以‘谋逆弑君’的罪名下狱。虽有群臣力保,圣人却不依不饶,命三司会审,务必从严惩治。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皇叔难逃此劫。”
何元微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却微感失望,不论是听说北律南下还是魏暄下狱,何菁菁自始至终波澜不惊,仿佛惊悚朝堂的变故还不如眼前的一道奶酪浇鲜樱桃吸引注意。
“那又如何,”她反问道,“皇叔不是好端端地活蹦乱跳吗?”
***
“谋逆大罪,合该诛族,就算念在你魏氏一族的功勋份上,也逃不过斩首之刑!”
紫宸殿中,神启帝咬牙切齿,仿佛眼前之人不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肱骨之臣,而是扎在胸口的诛心毒刺:“若不是薛勣一头撞死在牢里,又留下血书,自己认了通敌之罪,将你择出去,你今日如何能站在这里耀武扬威!”
魏暄攥紧拳头,饶是如此,指尖依然不受控制地细细战栗。那一瞬间,他眼前流淌过汹涌血色,仿佛又回到那个地狱般的夜晚,刚从刑室里捡回一条命,转眼就被迫目睹至亲之人血溅当场的惨状。
即便对于杀人如切瓜砍菜的靖安侯而言,那一幕也是此生不敢轻易回顾的噩梦。墙壁、地板、泛着霉味的草堆、锈迹斑斑的铁栅,到处都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刺目的鲜红是这方人间炼狱中唯一的颜色。
而那个看着他长大,教过他兵法,战场上替他挡下冷箭,伤病时抚摸过他额头的人,就倒在血色深处,熟悉的面孔已然面目全非。
因为他自裁的方式是一头撞上墙壁,半边头骨当即变形,鲜血喷射而出,连见惯生死的狱卒都受不了,收拾残局时,擦拭血迹的手不住颤抖。
魏暄闭目片刻,再度睁开时,所有多余的软弱情绪都被强硬的意志力压下。
“当年,臣领玄甲军击退北律铁骑,返京后即以谋逆大罪下狱,三法司拷问了六天六夜,依然没有结果。那时,臣以为自己会死在天牢的刑狱之中。”
魏暄声音平静,铸铁一般不见波动:“既然陛下提起这桩旧案,臣也斗胆问一句:陛下当真相信薛将军谋反吗?”
他目光如电,短兵相接的瞬间,已叫神启帝心口发凉。然而他为帝多年,习惯了居高临下,那一刻的怯意非但没让他退缩,反而激发了滔天怒意。
“朕为何不信?”神启帝咬牙冷笑,“你魏氏一脉三代累任河西道节度使,你父魏度更是先帝钦封的靖安侯,掌天下兵马帅印,战时可节度四境驻军。”
“说句不好听的,大夏兵权,倒有一半在你们魏家人手里,连朕想御驾亲征,都得看皇叔的脸色。”
“说魏家人没动过谋反的念头……呵呵,皇叔,你信吗?”
神启帝双目赤红,神色几近疯癫,但魏暄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疯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