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死寂多年的心绪,嘴角浮起的笑意也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强行抻平。
荀氏,正是恒王傅母,荀夫人。
何菁菁与荀夫人没打过照面,但是在原主记忆中,这位绝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存在。浮光掠影的片段中,这女人总是神情严肃,精细又挑剔地打量着她,仿佛雕琢着一尊精美的玉器。
就像现在。
“公主离国多年,大约已不记得宫中礼仪,奴婢奉圣人与太后之命,前来教导公主,”荀夫人神态恭敬,“待得公主礼仪纯熟,便可入宫向圣人与太后请安。”
何菁菁往她身后扫了眼,只见三名青衫宫人立于荀夫人身后,一样的仪态端庄……死气沉沉。
“有劳荀夫人了,”她把玩着狸奴尾巴,一边手欠地编着麻花,一边懒洋洋地说,“下去歇着吧,等本宫精神了,自会向夫人请教。”
荀夫人站在原地没动。
“奴婢奉命前来,须日夜侍奉殿下身侧,寸步不离,”她脸色板正,目光却微微闪烁“这也是恒王殿下的意思。”
何菁菁摩挲狸奴的手势一顿。
旁边的沈沐风一直没说话,眼看何菁菁神色不对,忙打圆场道:“荀夫人远道而来,后院厢房已经收拾好,几位且先安置,再与公主说话。”
荀夫人福身行礼:“该安置的自有宫人打点,奴婢只管服侍公主。”
她瞥了沈沐风一眼:“沈大人虽是臣下,却也是外男。公主身份贵重,又及笄多年,平时还是避嫌得好,哪有外男候在内室听用的道理?”
沈沐风觑着何菁菁喜怒难辨的脸色,一时没吭声。
何菁菁低垂眼帘,看似乖巧温驯,实则快要压不住胸口翻涌的戾气。她手指蠢蠢欲动地摩挲着衣袖——胡服衣袖里藏着一只金簪,那是她从回纥王宫带出的唯一一件值钱物件。金簪簪头磨得极锋锐,虽然金质偏软,可只需瞄准眼目之类的柔软要害,依然能轻而易举取人性命。
荀夫人同样留意到何菁菁身上的胡服,描摹细致的长眉微微蹙起:“殿下这身衣裳该换换了,您是贵人,衣着言行须得有体统……这些,奴婢当年在恒王府,应该都教导过。”
何菁菁笑意如常,她怀中的狸奴却抬起头,“喵呜”一声,眼睛眯成细细一线。
***
魏暄将何菁菁交与南衙禁卫不假,却并非全然不管小公主死活。他拨了十名亲卫,跟着何菁菁去了驿馆,用的借口就是现成的“和宁公主邪祟缠身,夜夜受梦魇侵扰,须得久经沙场的悍将持凶兵镇压。”
顺带的,这些亲卫也将小公主的日常言行禀报给靖安侯。
“……那老姑姑太磨人了,昨日教导研墨,光是低头弯腰就花了整整两个时辰,”青砚对宫中女官如何磋磨人不感兴趣,逮了空当溜回军营,先与自家主帅过了招,被对方打落兵刃后才不情不愿地盘膝坐下,“难怪当年要跑,换了谁能扛得住?”
魏暄埋首写着奏疏,闻言头也不抬:“以那位的性子,应该不会乖乖听命吧?”
“可不是!”青砚不见外地拎过茶壶,对嘴灌了一口,“女官让她研墨,她就用墨汁泼人一脸。让她执箸,她干脆打翻菜蝶,溅了人家满身。”
“最有意思是跪伏,她推说学不会,让那女官做示范,一跪就是两个时辰……啧啧,看着是个乖巧的,可真是睚眦必报。”
魏暄提笔的手一顿:“顽劣!”
“是顽劣,”青砚无所谓地一摊手,“不过话说回来,那小丫头在回纥那种虎狼窝呆了整整七年,怎可能还是温柔乖巧的世家淑女?”
魏暄盯着摊开在矮案上的文书,只是稍一停顿,笔锋便重新落回纸上。
“她想要公主的高位,有些苦,就不能不吃,”他淡淡地说,“我护了她一路,护不住她一世,她该学着明白,什么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青砚摸了摸下巴:“回京路上,我听说了一个传言。”
魏暄运笔如飞,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青砚只得自己揭盅:“当初回纥人造的那玩意儿,跟驿馆里的那位有关?”
“那玩意儿”指的是让玄甲军吃尽苦头的新式投石机,经历过回纥一役的将士都知道。
魏暄闪电般掀起眼帘:“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军中上下都快传遍了,”青砚瞅着自家主帅神色,袖口突然闪过一道乌光,匕首破空而出,直刺魏暄眼目,“不然,你以为宫中女官磋磨那位,你派去盯人的亲卫为何一个也没报信?”
魏暄手都不抬,直接偏过头,刀锋擦着他鬓颊过去,堪堪削断两绺发丝:“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回纥时就零星有些传言,只是不成气候,真正沸沸扬扬,也就是这两日光景吧,”青砚语速如常,不亲眼瞧见,很难相信他于瞬息间连出十来招,每一刀都对准魏暄要害,“怎么,你也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