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时片刻,魏暄目光陡冷,何菁菁几乎以为他下一瞬就会拔出佩剑,当场捅自己一个透心凉。
然而靖安侯到底没有,双手依然沉着地摁住膝头:“恕臣冒昧,殿下为何要这么做?”
何菁菁端详着魏暄神色:“倘若本宫给不出一个像样的答案,魏帅打算如何?”
“铿”一声龙吟,魏暄随身佩剑横躺于膝头,剑身出鞘半尺,一线寒光掠过锋刃,飞快隐入剑鞘。
魏暄语气淡漠:“殿下说来听听。”
何菁菁估摸着,自己要不说出点真东西,靖安侯就算不当场动手,也绝不会让她好过——当作叛国奸贼扭送刑部待审都是轻的。
她斟酌片刻:“魏帅驻守河西多年,应该听说过,本宫与回纥王长子成婚当晚,他就暴毙身亡。”
此事关乎西域时局,魏暄当然不会错过:“臣确有耳闻。”
何菁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魏帅可知道,王长子暴毙当晚,本宫就被回纥人拖出王宫,当作大夏派来的奸细绑上了火刑架?”
魏暄瞳孔骤缩。
“回纥人一口咬定,王长子暴毙是本宫所为,要一把火烧了本宫,替他们王长子殉葬,”何菁菁瞧着自己右手,五根手指粉嫩修长,任谁也想不到,七年前,它是如何在地上拖出淋漓狰狞的血痕,连指甲都活生生劈断了。
“魏帅领兵多年,行军在外,没少烤过野味吧?只差一点,本宫就像你烤的野味一样,外酥里嫩焦香四溢。”
魏暄幅度细微地皱了下眉,他领兵多年不假,长刀之下斩落敌酋无数也是真,却还是被何菁菁翔实生动的描述激发了不适之感。
他凝视着面前看似娇柔的天家贵女,想象着当时的场面,有点明白她为何这样做。
“殿下为了活命,将投石机的图纸和应对玄甲军的方法告知了回纥人?”
魏暄微微前倾身体,以一个颇具压迫性的姿态逼视住何菁菁:“殿下可知,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不确定,但我很清楚,要是不这么做,我七年前就已经挫骨扬灰,”何菁菁嘴角含笑,眼底却冷静的可怕,“魏帅,我是一个溺水之人,但凡有一根救命稻草都会牢牢抓住……人都快死了,你还要苛求我求生的姿态不够雅观吗?”
“再说……你不是荡平了西域,也好端端站在这儿吗?”
***
魏暄掀帘快步走出,崔绍早已等候在帐外,见状忙迎上前:“督帅,礼部方才派人来,说和宁公主身份贵重,不宜留在军中。”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自家主帅发话,抬头就见魏暄侧脸绷得极紧,半边侧脸隐没在阴影中,像一具冰冷坚硬的石雕。
崔绍与靖安侯相交多年,深知这是魏暄怒极的征兆,说话多了几分小心:“督帅方才与公主谈了什么?”
魏暄闭了闭眼,借由这个动作将心口涌动的戾气强压下去——他未尝不知道,对于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弱女子而言,这兴许是唯一的生路,但他身后是五万玄甲军。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魏暄倏尔睁眼:“礼部所言极是,公主身份贵重,确实不宜久留军中。你打点一下,请公主移驾京郊驿馆。”
***
崔绍直觉自家主帅与“和宁公主”之间不太对劲,否则,怎的叔侄情论得好好的,突然就要将人赶出军营?
但魏暄掌军多年,积威深重,摆明了不想解释,崔绍也不是很敢刨根究底。答应一声,便匆匆去了。
这种时候,只有青砚这活牲口敢直眉愣眼地发问:“烫手的山芋送走了,我不用再跟着了吧?”
魏暄骤然止步。
当日班师回朝,靖安侯预感这一路不会消停,特意吩咐了青砚,寸步不离地守着何菁菁。如今“和宁公主”移驾驿馆,按说该由南衙禁卫接手护卫之职,至于青砚这个“近身护卫”,自然可以功成身退。
魏暄原本凝视着天边淡云,闻言收回视线,目光从青砚脸上转过。
青砚喜欢挑战靖安侯权威不假,此际却被盯出一身鸡皮疙瘩:“怎么,我说错了吗?”
魏暄沉默片刻,淡淡道:“你继续跟着公主,若有不妥,随时来报。”
青砚:“……”
只恨这姓魏的武功精湛,他打不过,否则定要拔剑捅他一个透心凉。
“和宁公主”行囊不多,移驾只是一句话的事。崔绍亲自将人送达驿馆,原本还担心陈设简陋,不足以接待天家贵女,到了地方才发现,无论礼部还是宫中都比自己这个武将设想周到,不仅送来崭新的箱笼陈设,还精挑细选了宫人服侍。
为首的是一名年过四旬的年长宫女,青襦长裙,仪态端庄,朝着坐床上的何菁菁福身行礼:“奴婢荀氏,见过和宁公主。”
被翻脸不认人的靖安侯发配到驿馆,何菁菁尚且能泰然自若,却被眼前之人激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