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校尉的职责,就是为了近距离围观传说中的“和宁公主”。
然后猝不及防地,被公主殿下这句格外接地气的吐槽惊着了。
贺敬亦是惊愕地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找回理智:“公主慎言……咳咳,不得对圣人无礼。”
何菁菁没精神,懒得与他争辩:“圣旨本宫接了,贺大人该干嘛干嘛去吧。”
贺敬却不肯轻易放过她,急着追上去:“臣请单独与公主相谈……殿下,就当看在当年传道授业的情分上。”
何菁菁脚步一顿,总是微微弯落的眼角绷直了,没什么表情地扫过贺敬。
片刻后,何菁菁盘膝坐在明堂坐床上,娇气又黏人的猫儿蜷在她怀里,两只粉嫩的小爪子有节奏地推着胸口,仰头发出娇怯的“喵呜”声。
若是平时,何菁菁定要将狸奴搂在怀里,好好顺一顺毛。但她眼下没这个心情,由着猫儿拿身上名贵的锦绣披帛磨爪。
贺敬端正跪坐在黑木长案边,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此乃殿下写与十一娘的家信,臣下离京前,殿下特别叮嘱,请十一娘亲观。”
何菁菁脸色漠然,不接书信也不吭声,自顾自低头逗着狸奴。
贺敬重复了两遍,眼看何菁菁只是不搭理,无奈改了口:“请公主亲观。”
何菁菁撩起眼帘,用两根手指勾着书信,爱答不理地撂在一边:“信我收下了,贺大人请回吧。”
贺敬瞧她脸色,直觉自己要是真走了,这位脾气古怪难以捉摸的公主殿下立马就把书信丢火盆里烧了。
他跪正身子,语重心长道:“之前匆匆一晤,未及与十一娘详谈,听闻回纥兴兵之后,回纥王迁怒十一娘,将你下狱用刑。”
“王爷于京中得知此事,心中关切不已,特命臣下带来上好的伤药。”
所谓“伤药”盛在巴掌大的玉瓶里,于烛光下折射出温润光泽,精致又脆弱。
何菁菁被那光刺痛眼球,不期然闪现过不属于自己的回忆——多年前,当她还没来到大夏,当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是“十一娘”时,每每因学习拜礼而擦破手掌,都有一只白皙温暖的手握着“她”的手掌,从玉瓶中挑出伤药,小心敷于伤口处。
“不必了,”她神色蛋蛋,“本宫所受之伤已然痊愈,恒王兄送来的药膏固然名贵,却有些不合时宜。本宫用不着,贺大人拿回去吧。”
贺敬坚持称她“十一娘”,何菁菁便以“本宫”与“恒王兄”回敬,针锋相对之意昭然若揭。
贺敬了解何菁菁,或者说,他了解“掉包”前的原主。她自小有殊色,又是恒王傅母精心教导出的,一举一动精致雕琢,比起世家出身的门阀闺秀也不遑多让。
但她骨子里始终有股桀骜不屈的拗性,再精细的礼仪规矩也压不住。
更别提她和亲西域,被瀚海沙风吹打这些年,性子野得没了边,恒王亲至都未必降伏得住,何况贺敬一介“臣下”?
他斟酌片刻,换了语气:“贺某记得十一娘刚入恒王府时,性子古怪又怕生,与南苑的小娘子处得不好,反而喜欢往北苑跑,躲在树上听郎君们讲学。被荀夫人逮住,罚了好几回,手板打得掌心红肿,只能关小黑屋。”
荀夫人正是恒王傅母,莫说恒王,就连宫中的金枝玉叶也有不少是她一手教养长大,可见地位不凡。
“谁也没想到,十一娘居然趁着夜深人静撬锁偷跑出来,在北苑门口一跪就是大半夜,非要贺某收下你这个学生。”
“当时,荀夫人恼得很,差点请了家法笞责十一娘。还是王爷出面拦下,又许十一娘女扮男装,入北苑听学,”贺敬语气平缓,仿佛只是单纯回忆过往,“贺某还记得,十一娘感念殿下恩德,曾私下向贺某立誓,必以此身报偿殿下。”
“如今言犹在耳,故人却未必记得了。”
何菁菁懒得跟他啰嗦,只反问了一句:“我没报恩吗?”
贺敬一噎。
“他养了我五年,我还了他七年,连本带利两清了。”
何菁菁倚着大迎枕,心不在焉地捏着狸奴耳朵,白猫慢腾腾蹲坐起身,一双湛蓝的眸子幽幽对准贺敬。
贺敬心口莫名一跳,只见那狸奴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凝成一条竖线,蛇蝎似的瘆人。
他定了定神,自觉摸透了对方心意——从金钗之年到桃李年华,本该是女郎最无忧无虑的七年,却消磨在西域的瀚海沙风中,乃至卷入回纥叛变,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
换谁能不心意难平?
“我知十一娘委屈,殿下亦怕你由怨生愤钻了牛角尖,才特意送了书信过来,”贺敬掰开揉碎地劝说道,“贺某追随殿下多年,对他的心意亦有几分把握。殿下对十一娘珍视异常,命贺某相迎并非为难,而是有心为十一娘铺一条富贵安稳的坦途。”
“我与十一娘说句实在话,你明面上虽有公主名分,可京中有庾氏、有仁安郡主,哪一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