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紧赶慢赶回到家,又对着镜子擦干净脸之后,盛明夷已经在被火流弹砸破了个大洞的堂屋等了许久了,见她过来,开口竟问了一句:“你是何人?”
池旖旖立在原地,尴尬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了,更不知该如何作答。还是荆玉帮她解了围,在盛明夷耳边小声提醒:“这是池姑娘,刚刚在城门边见过的。”
“哦。”盛明夷点了点头,俊俏的眉眼里写满了对这场大变活人的不理解。
池旖旖抠了抠手指,打算略过这件事:“将军跟我来吧,房间在后头。”
说着,池旖旖将二人领到了后院,将他们安顿下来,自己则抱着铺盖打算和郑妈妈挤着睡。走之前,她悄悄拉住荆玉,小声说:“我给将士们准备了些伤药和绷带,就放在堂屋的佛龛边上,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荆玉福了福身子,回道:“池姑娘有心了,队内有军医,而且这次伤亡并不严重,伤药应该是用不上了,不如分给需要的百姓吧。”
听到“不严重”三个字,池旖旖长松了一口气。
“先前听闻盛将军不打败仗,看来是名副其实……”说着,她又想起了另一桩事:“几日前,有一支十人小队偷偷潜出城去报信……”
然而还未等她说完,荆玉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我们此次是追着阿隆厄的行踪来的,并未见到姑娘说的那支小队……”
言下之意,那支队伍凶多吉少。
池旖旖心下了然,含着泪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之后,便抱着被褥转身离开。
二楼窗边,盛明夷则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呆头呆脑。”不用怀疑,这就是盛将军对池旖旖的最初的称不上正面的评价。
随即,他低头,和楼下的荆玉对了个眼神。
···
褪去了战火的夜晚,月朗星稀。
盛明夷和荆玉从池府出来,一前一后站在城墙上,望着刚被打扫完的战场,说着话。
荆玉道:“多亏将军洞悉了阿隆厄的行踪,不然梅山县此次在劫难逃。”
“呵。”盛明夷冷笑,“这阿隆厄向来没什么脑子,做事从不知道擦屁股,要猜他的动向一点都不难。只是这梅山县要钱没钱,要地没地,平平无奇一个小县城,阿隆厄费这么大劲一定要攻下他的理由是什么呢?”
荆玉抱了抱拳:“连将军都参不透,属下更是不知了。”
盛明夷屈腿坐在城墙上,漆黑重剑一动不动守在他身边。
“这些年来,车樾人对我大兴多有渗透,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阴谋?”
荆玉低头想了想,道:“或许可以问问那位池五姑娘,兴许她知晓什么内情也不一定。”
“她?”盛明夷脑中迅速浮现出一个战战兢兢如鹌鹑般的身影,不免嗤笑了一声,“她能知道什么。”
“我看这阿隆厄一时半会是无法下床了,不如我们就在这城中多待些日子,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
房间被占,池旖旖只能跟郑妈妈在狭小漏风的偏房里挤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未亮就被门口的嘈杂声给惊醒了。
醒时的第一反应竟是可别惊动了那尊大佛,却发现盛明夷他们压根没回来。
池旖旖打开被烧得只剩一半的大门,就见大门外围了好些人,正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她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妇人们便抢先告起状来,所告之人,还是昨日抢她药材的包老四。
“五娘!你可得替大家做主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将那些战死的英雄们都埋到西边那块空地上么?你猜怎么着,包老四和他那老娘,昨天就带人把那块地给围了!非说那块地是他家的,葬一个就要一两银子!哪有这样狮子大开口的?!”
“他家家丁十多人围在那地上,手里都提着棍棒,不许大家动!”
“还有还有,修缮屋舍的瓦砾石料也涨价了,这哪里修得起啊……哎哟喂……”说着,那大娘竟是往地下一坐,两腿一蹬哭了起来。
“我那短命的儿啊!为了梅山县命都没了,就留我这老太婆一人,现在房子都漏着,也修补不起……哎呀……我儿尸骨未寒呐,连个埋骨地都没有……还有没有天理啊……”
池旖旖听得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告状,头都大了,后脊梁冷汗直冒,原以为战事平息一切都结束了,怎么这仿佛才刚开始呢?
正想着这些事该如何解决,就见那盛明夷带着荆玉从远处过来,她灵机一动,对周围人说道:“嫂子婶娘,先别着急,这不是盛将军还在么,他一定会给咱们做主的!等我跟将军通报一声,您们静待佳音吧!”
说着便拎着裙子往屋里跑,只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
屋内,郑妈妈正在给自己的丈夫儿子缝制寿衣,虽然她昨夜里去停尸地翻了半宿,压根没找找他们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