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对赵枕流来说无解。
毕竟遥想他们相识之初,他赵枕流就是为五斗米折腰,才有机会和她相识起来的。
“我也不清楚,”赵枕流耸了耸肩,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木雕件儿,“只能说,子迁这么多年了,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变。”
——仍是那个庐江民间称颂“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玉郎谢子迁啊。
风骨铮铮,独立于世。
宋云书觉得赵枕流起码得有十级滤镜,然而她不太想继续听他吹嘘,便转移话题:“说起来雕版做得这么样了?也有好几日了。”
此话一出,赵枕流登时黑了三度不止。
宋云书的笑弧还未扬起,就识时务地滞在了唇角:“……没进度?”
“有,但不多。”赵枕流的眉头皱得死紧,从桌案上的一大堆木料里翻找出一块,放到她的面前,手指敲了敲木板,“暂时没有更好的材料了。”
赵枕流的表情虽不佳,但成品其实还不错。
黄杨木为底,削成方方正正的木块,上头用刻刀落了一首小诗,再以松烟墨上色,铺开桐油打磨光亮,只是个袖珍模型,但已经十分精致。
宋云书的手指划过一笔一笔的刻痕,很是惊喜地取来砚台,刷上墨汁,拓印到纸张上。
唯独不方便的是还有等待一会儿才敢取下纸张。
“我觉得还不错。”宋云书拿着纸张,放到点燃的油灯旁炙烤,小心注意着纸张状况。
赵枕流和善地笑了起来:“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木头做的吗?”
雕版的木质非常细腻,肉眼几乎看不见孔隙,只能从桐油没刷到的地方看见淡黄底色。
只是宋云书对此研究不深:“杨木?”
“黄杨木。”赵枕流抬起下巴,目光落向院子里头那棵参天巨木,嗤笑道,“只比檀木便宜一丁点,用来制书只有亏本的份儿。”
不出他所料,宋云书的确笑不出来了。
赵枕流继续问:“知道上头用的什么墨吗?”
砚台倒是不难找,竹下斋里有各式各样的存货,所以他也就是费事儿去库房里找,比起寻合适的木料轻松了许多。
宋云书端起砚台细细看了,才道:“松烟墨。”
松烟墨是先由松枝烧成灰烬,再加入动物油脂及冰片等材料糅合而成,古朴无光泽,贵重倒是说不上,但其造价也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
是以松烟墨通常是大户人家批量购入的标配。
“桐油之类的我就不多说了,总之都不是便宜东西。”赵枕流将雕版拿在手里,目光亦透露出明明白白的喜爱和不舍,“这是好东西,但我还是劝你,先将雕版印刷之事放一放。”
成本太高,销路不大,不上不下的产品竹下斋很难承受,一旦大批量投入出了差错,资金流就有可能直接崩溃。
“我再想想。”宋云书沉吟道。
恰逢此时,书铺门口进来了一位锦衣郎君,神色怡然地站定在正厅前,姿态倨傲。
到底是在奉行九品中正制的大雍朝,门阀士族出身的女郎公子,几乎都有如出一辙的骄矜之气,只是或内敛或外放,但待人接物时的态度大差不差。
赵枕流虽无奈接下了在竹下斋兼职管事的担子,却还是不喜欢接待这样的客人。
他的爱恨都太分明,总是勉强反而不美。
察觉到他的眼神隐隐带着央求,宋云书打理着衣裳准备去待客的动作都顿了顿,实在是觉得好笑,不由斜他一眼,拖逶着裙摆从他身侧经过。
“这位郎君是想看些什么?咱们这儿新上了一批《平魏》,您可要看看?”
她青丝挽髻,发簪斜插,自背后看去时体态盈盈又端庄雅致。
赵枕流收拾了东西往角落里去,头上犹自残存着被少女用书卷打了一下的轻疼,勾得他觉得头上发痒,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发顶,又看了看少女的背影。
他小声嘀咕:“下手真重。”
隔得远,少女本不应该听见,或者说她本就没听见,只是笑意浅浅地环视周遭时,不经意间向他投来一眼,眼波温软如水。
赵枕流如同被抓包般的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虽则宋云书的确没有注意到他,而是四处搜寻了书册的位置,脚步轻移,从博古架上取下一本书册,双手送到了锦衣郎君的面前。
“就是这个了,时下庐江郡里还没有第二册的好东西呢!”
这是假话,至少,锦衣郎君手里的就是第十册了。
锦衣郎君果然信了,挥手让身边的长随接过,又让长随随意翻了几页给自己看,勉强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包起来吧。”
“好。”宋云书的笑意更实几分。
《平魏》这书是王永年送来的礼物之一,并不在竹下斋的藏书库里,所以宋云书在思来想去之后决定让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