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茶肆,二楼。
作为庐江最负盛名的茶肆,静安茶肆的环境很宜人,也有巧思,二楼雅间分为天地玄黄四阁,每一阁中又分隔出几间茶房。每间茶房的门都是虚设,并不实用,只有垂下的布帘稍稍能起到阻拦别人的作用。
这个设计是方便客人们听中堂的说书先生讲书。
——有一位能把旧故事说出新滋味的、鼎鼎大名的说书先生,也是静安茶肆能在庐江郡打出名气的原因之一。
第二个特色的是茶,茶艺尚未完全成形的现在,能将粗茶剔去杂味,只余下泛苦的清香气息便已经很是难得。
雁娘喝过阿姐泡的茶,再喝这个亦是眼前一亮,只觉别有一番风味。
宋云书放下茶盏,面露赞赏:“好出众的手艺。”
过来送点心的店小二闻言搓了搓手,附和着笑道:“女郎们喜欢,日后多过来就是,咱们这儿的茶可是庐江一绝!”
宋云书温声应了,又尝了块糕点,方才继续问道:“敢问茶师可是姓谢?”
“是,女郎您怎么知晓的?”她要问,店小二也好脾气的跟着寒暄,充分展现出了这家店良好的服务水准,“谢师傅在咱们这儿的手艺没得说的。”
当然是赵枕流告诉她的。
宋云书便笑眯眯地答:“我家兄长与谢茶师相识,且对谢茶师推崇之至,我今日过来便是想见识见识,不知可否请谢茶师过来相见?”
她这话真诚得很,表情也诚挚,完全看不出是在说瞎话。
就是雁娘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真的还有个兄长,眨巴着茫然的眼睛看向阿姐,到底记着阿姐说的“多看多听不多言”,没有直接问出来。
但店小二果然信了。
他咂了咂舌,很是为难:“这……”
宋云书体贴道:“若是误了谢茶师的工,我赔付茶肆工钱便是。”
“倒也不是这个原因。”店内从来都主张客人为上,是以店小二听出她的坚定后更为难了,只好指了指帘幕外的中堂,“谢师傅还在忙,还得过些时候才能过来。”
帘幕外,说书先生还口若悬河地讲着千里走单骑的传奇故事,沙哑的声线随着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或高或低,或激情澎湃,或低沉叹息。
百年前的故事被他说得恍若昨日,乱世浮沉近在今朝。
薄薄的布帘阻拦不住他口中兵荒马乱的历史,而且他说起故事似有魔力,很轻易就能让旁人听进去几句,久久不能自拔,更不能忘怀。
等宋云书回过神来,她居然鬼使神差地领悟到了店小二的意思,错愕地眨了眨明眸,眼角一抽。
“你是说,谢茶师就是那位说书先生?”
……她忽然领悟到了,系统为什么判定谢子迁的特性是天花乱坠,淮山又为什么推荐他来做外宣,大概还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
店小二无声点头。
宋云书单手扶额,柔声道:“那便劳烦在这一折结束后,请谢先生来相见。”
店小二应是,带着托盘下去。
至今还被蒙在鼓里的雁娘终于抓住机会问她:“阿姐,咱们出来是干嘛呀?你找那位谢先生是做什么?怎么不带月娘一块儿?”
问题跟连珠炮似的砸过来,宋云书虚虚落在帘幕上的目光收回,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找人,再带你透透风,你平日里总闷在家里,多出来看看才不至于把自己困住。”
宋云书想起家里某只兔子似的小崽子,笑容更显无奈:“月娘的性子又太闹腾,静不下来,不管是念书还是做工,枕流都能磨一下她的性子。”
放在二十一世纪来说,雁娘就是骨灰级社恐,月娘更社恐——让全社会都恐惧的社牛。
宋云书没养孩子的经验,只能自己凭感觉。
就比如带雁娘来茶肆这一遭,她便是考虑着茶肆人多,但并不会喧闹,又是雅间,对雁娘来说不会太难适应,之后再慢慢地给她脱敏。
雁娘的确很不想出门,但出于对阿姐的言听计从,还是乖乖巧巧地坐在这儿了,就是捧着自己的杯子哪哪都觉得别扭。
她只好绞尽脑汁地跟阿姐说话:“阿姐很相信那位赵阿兄?书铺里头只留了他一人看顾着迎客,还把月娘也留下了。”
“无关信任与否,”宋云书想了想,送了块糕点到雁娘唇边,“阿姐以后还会开更多的书铺,五湖四海,阿姐一个人看不过来,总归要雇佣管事看着的。”
“可是赵阿兄不是我们家的管事。”雁娘被糕点堵住了嘴,还要倔强发言。
月娘年纪小但太聪明,不好忽悠,而雁娘十来岁的年纪就更不好忽悠了。
宋云书觉得自己这个阿姐的角色做得非常艰辛。
她弯着眉眼,揉了揉小姑娘软乎乎的脸颊:“但他是阿姐的朋友。”
一个不假思索便说出来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