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主使是谁,这下子再清楚不过。
宋七叔挥退众护卫,轻抚自己的长髯,微眯着眼睛看向满身狼狈的少女,面露惊讶:“哎呀呀,云娘,怎还是这么不小心?这回可真是怪不着七叔了。”
此话遥指她当时以七叔母将她推下楼阁做要挟,逼退他们的事情。
宋七叔带来的护卫不少,加之训练有素,冷眼看去时比她身后的四五十位工匠慑人得多。
但宋云书并不畏惧,素手扶鬓,将碎落在额前的几缕长发挽至耳后,笑意温婉地站立在众人之前,撑起了一身的不怒自威与之对峙。
“七叔说笑了,云娘可从未冤枉过叔父什么,叔母性情泼辣我自当‘谅解’,那今日叔父带人擅闯民宅,又可有理由?”
宋七叔哼笑道:“宋家产业,我为何来不得?”
“凭这是庐江宋氏,而非你扬州高门,”宋云书微微仰头,不卑不亢地与之对视,笑意渐淡,“房契如今挂在我宋云书名下,我说你是私闯民宅,你便是私闯民宅。”
宋七叔仿佛听到了什么逗趣的话,抬手一指,得意挑眉:“那你这包庇女工匠之罪,又要怎么算呢?”
依在宋云书身侧的林娘子登时更加紧张,死死攥着她的衣袖,手足无措地看她。
林娘子并非性子柔弱之人,可也鲜少面对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也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怕给宋云书添麻烦,只好哽咽着小声哀叹。
“此事,我当真对不住女郎,我、我不该——”
犯者杖三十,徙边三年;其主家罚没百两银,受十杖。
她……到底是为了一己之私,要连累宋女郎甚多。
宋云书不便多说,只好匆匆附在她耳边劝说:“留下你是我的决定,你自责什么?”
事到如今,连赵枕流都后知后觉起因就是自己一时不忍,不由得沉默下去,连看向她们的眼神都带上了自责。
“行了,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说你们女儿家的悄悄话呢!”
宋七叔不耐烦地开了口。
宋云书微微皱眉,问:“那七叔想要如何?”
宋七叔便笑:“毕竟血脉至亲,叔父自然是得护着云娘你的,不过竹下斋嘛,那就也得带回咱们宋家来才好。”
到底还是针对竹下斋而来的。
宋云书面露难色,纤指下意识地转动着另一只手腕上的银环:“此事,我得先考量一番。”
占了上风,宋七叔更加得意地笑起来,随手支了个护卫:“你,去衙门上报,就说咱们这儿逮住了一个女工匠。”
随着话音落定,他深感神清气爽,带着护卫大摇大摆地去了对面巷子的茶楼。
“云娘啊,你可快些考虑吧,不然叔父也不一定能给你圆好场子了。”
宋云书眸色一沉。
林娘子的泪顿时落得更快了,滴滴答答的,沾湿了宋云书的衣袖。
赵枕流想让工匠追过去拦下护卫,却被宋云书轻轻摇头的动作劝退,不解地看向她那双沉静温和的眼眸。
宋云书低声解释:“我们不占理。”
“可——真要去衙门?!”赵枕流轻轻倒吸一口凉气,犹豫着凑到她耳边,低声问,“要不我们找个什么让人先去弄个假的匠户户籍契书什么的看看能不能哄骗过去……”
……这跟拿着假证去警察面前招摇撞骗有什么区别?况且衙门查户籍那也是专业对口了,
宋云书默了默,稍一思索,诚恳摇头。
宋七叔的人尚站在门口虎视眈眈。
她倒很坦然,也小声回他:“他是铁了心上衙门,弄个假的上公堂跟欺瞒算计官老爷有什么两样?数罪并罚可更遭罪些。”
赵枕流强迫自己静下心神来,也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可行性极低,神情更加低落。
“况且他话说到这个地步,想来是证据充足了才这样气势汹汹。”宋云书觉得大约可以直接放弃“狡辩”的路子了,倒不如……试试另辟蹊径?
听说庐江的官老爷名声还不错。
宋云书眸光微闪。
赵枕流心中慌乱不曾注意,咬了咬舌尖,刺痛的感觉让他强行压下心里的不安:“此事本就由我而生,既然没别的出路,那就让我在公堂上陈说清楚,大抵不会连累你的——不过几十个板子加上罚金,我受得住。”
林娘子跟着弱弱地点头。
那确实受得住,几十板子下去估计留条命是不难……就是残不残疾的就不好说了。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谁当别去受那个罪。
不过看他们这么敢于负责的样子,宋云书还是勾起唇角,眼角那点晦色随风而去,只余下轻易能让人安心的平静。
再抬头看向那门可罗雀的茶楼,她的语气也很平静。
“他要针对的是我,你们做什么都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