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屋子传来舞团教头时有时无的训话声,黛袅袅蹙起眉,长睫抬了抬,小心翼翼地望向苍玉。后者闻言垂下脑袋,苦笑几声:
“脱籍所要用到的钱财,怕是咱普通老百姓辛苦劳作一辈子,也凑不齐的。”
他将目光移开,整个人靠在了走廊栏杆上,白洁衣袖触到沾满灰尘木栅的一刹那,黛袅袅发现,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苍玉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
若是真有电视剧里说的那样简单,那他估计早就帮千华姬脱籍了罢。
黛袅袅环起手臂,叹了口气。从潇湘楼与苍玉告别后她便独自一人在大街上兜兜转转,云蒸烈日照得她心生烦意,好不容易回到戏班附近,她却倏然停了下来。
从拐角的暗处悄悄望去,班邸的朱红院门正敞开着,而门前,竟站了个从未谋面过的男子。黛袅袅狐疑地打量起他,这人穿的朴素,像是个良民,干出的事儿却令人匪夷所思。炎炎烈日,他孤身一人鬼鬼祟祟地向院中探出脑袋,像要打听什么情报,寻什么人似的。
黛袅袅见状托起下巴在拐角处渡步,半响,她倏然想起了禾泽出事的那个夜晚,几张丑恶的嘴脸浮现在她脑海里。
莫不是那些人派来找禾泽茬的?
她左看右看,视线落在了一把扫帚上。
……
陈七是农民家的大儿子,从小跟着爹娘种地,家境贫寒。可这样的他,却有一个伟大的理想,那就是,有朝一日站在台上,靠歌舞经生。
他喜欢歌舞,不是像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那般庸俗的喜欢,而是有一颗真真切切的求学之心。他天赋异禀,但一大家子包括乡亲邻里都不看好他。
沮丧的陈七就只能继续种地,直到他看见黛袅袅的演出。那日他前去潇湘楼运菜,传闻中的朝凤戏班站在台上,无论男女都靠着歌舞大放异彩,他一下就被这从未见过的表演方式吸引了。
于是,陈七不顾父母的反对,扛了个包袱就跋山涉水进了城,一路打听,等到站在朝凤戏班门前,他却兴奋得不敢进去。
在脑中设想了无数遍与黛袅袅相见的场景,这传闻中美艳绝伦的女班主已然成了他的憧憬,方才鼓起勇气,右脚正要踏进门槛,陈七一转头,就见“女明星”黛袅袅拿着个扫帚不顾一切地朝自己冲来。
“碰——”
扫把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黛袅袅可管不着这么多,下手没轻没重的,打得陈七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一天天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下次你那几个主子要敢再出现在我眼前,老娘把他们的狗头拧下来信不信!”
她喊的义愤填膺,全然不顾形象,陈七听得满脑浆糊,边躲边哭丧着开口:
“什,什么主子啊——袅,袅姑姑娘,哎呀别打了,俺是你的粉丝啊!”
“哈?”
……
烁日当空,几乎戏班里的所有人都三两成群的坐在木屋大堂,陈七站在大堂中央,满头是汗。杨榴摇着竹扇,另一只手托腮打量着他:
“黛姐,你这都给人打破相了……”她皱起眉,朝黛袅袅身边凑了凑:
“要陪钱你得自己掏兜,千万不能从大家伙的工资里扣。”
话落,黛袅袅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胳膊肘抵了两下,示意杨榴噤声。禾泽坐在她另一侧,少年不由自主的掰弄指节,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女人每次出去都能带回家一个陌生男人。
“所以,你是来面试的。”
黛袅袅直了直背,调整了坐姿,笃定的开口。
“面试是何物?”
陈七满脸不解。
“哦对。”黛袅袅一拍脑袋,但她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面试在古代怎么说,于是便索性问他:
“你是想加入我们戏班对吧?”
“是的!”陈七闻言顿时来了劲,眼里仿佛闪烁着希望的光:
“俺叫陈七,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可俺父母说,只有女人才能唱歌跳舞,俺不服,所以就来了。”
他说得毅然决然,就像满腔热血耗也耗不完。黛袅袅听了心生佩服,在这个时代,能打破成见,坚持自己喜爱的东西,是真的不容易。她不知怎样开口安抚答应,一时缄默,陈七却顿时慌了神,迫切地大声开口:
“——俺,俺可以跳段舞的!跳完你们觉着不好,那俺就走,绝无怨言的!”
闻言,戏班众人都不由地开始窸窣憋笑,黛袅袅挑了挑眉,轻咳两下出声:
“可以的,开始吧,放轻松点哈。”
众人见状也就没再言语,黛袅袅用指节绕着发丝,饶有兴致的定睛,可她没想到,陈七所展示的舞蹈,竟是她之前演出的音乐剧花木兰。
少年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却不似文人墨客所喜的宽袖那般,易吃动作,他轻轻跃起,因为全身紧绷着用力导致脸上的伤疤有些撕裂,但在陈七面上却丝毫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