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兰泽对西餐不怎么感冒,哪怕她裹着一身人模狗样的精英外皮,上得厅堂入得舞池,骨子里依然是个上不得档次的土老帽,酷爱路边摊和大排档,也会在加班熬通宵时点一大堆高热量高亚硝胺的烤串慰劳五脏庙。
所以,当身着西装、打着领结的服务员,将两份七成熟的牛排殷勤周到的送上来时,薛兰泽心里的厌烦简直无以复加。
她几乎是拿出洪荒之力,才勉强压抑住将萧睿一巴掌扇飞的冲动,用冷静又克制的语气说:“小萧总,我不知道你派人跟踪我助理的用意,但我想提醒你:非法跟踪以及偷拍他人的行为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可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虽说小萧总家大业大,不在乎几百块钱的罚金,但你刚从监狱出来,不想再进看守所小住吧?”
萧睿晃动醒酒器,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证据呢?”
薛兰泽拧起眉头。
她当然没有证据,那个来源不明的号码从没有留下任何足以表明身份的痕迹,即便薛兰泽交给警方,也很难将萧睿本人牵扯进来。
更重要的是,薛兰泽的计划刚步上正轨,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跟萧家兄弟撕破脸。
“你我都很清楚,这事是你干的,如果小萧总没有坦诚相见的打算,我也没必要坐在这儿,”薛兰泽将搭在腿上的餐巾揉成一团,丢在桌上,“感谢你的晚餐,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她嘴上说“感谢”,实则从上菜到现在,根本没动过刀叉。萧睿微微敛起笑意,突然道:“薛律师很关心你这位助理?”
薛兰泽懒得跟他掰扯,何况她对陆临渊的关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掩饰也没用:“只要是我的人,自己怎么骂怎么罚都无所谓,却轮不到外人欺负。”
萧睿玩味道:“你的人?”
他突然倾过上身,整张脸几乎凑到薛兰泽跟前,因为距离太近,薛兰泽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幽幽的古龙水香味,烦躁和腻味瞬间逆流成河。
只听萧睿低笑道:“你让一个助理搬进家里,却不肯接受合作伙伴的请客……薛律师,你就算要见外,也该一视同仁吧?”
薛兰泽心说“你连姓陆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凭什么跟他比”,却不便大剌剌地宣之于口,更不想被萧睿牵着鼻子走,干脆反客为主:“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敌视他?就因为当初的案子是他主办的?”
萧睿眼神微冷,握刀的右手陡然发力,只听“叮”一声,刀锋切开鲜嫩的牛排,和骨瓷盘底激烈撞击:“如果薛小姐看中的心头好被人抢了,你难道不想弄死那个抢了你宝贝的人?”
薛兰泽对西餐实在没想去,连肉带盘子挪到一边,只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她手腕上挂了串镶着青金石的白金链子,撞在玻璃杯上,发出“泠泠”的声响:“不会。”
萧睿斜挑眉梢,只听薛兰泽淡淡道:“因为我知道人不是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喜怒偏好,不管再喜欢、再占有欲爆棚,我首先会将他视作平等独立的个体,并且尊重他的选择……哪怕他的决定让我不那么乐见。”
看得出来,萧二少的字典里从没收录进“平等”和“尊重”这两个字眼,也根本没真正理解薛律师这番话的意味,反而有点被她话里话外的嘲弄意味激怒了,脸色微沉,“当啷”丢下刀叉。
与此同时,空气中的温度直线下降,细碎的冰霜碾上脊椎,一路窜入头顶。
“尊重他的选择……薛小姐说得好大方,可你真的知道,你这位助理是什么来头吗?”萧睿语气冰冷,“你知道他原名是什么吗?你知道他父亲是谁吗?你知道他跟那个姓周的小女警是什么关系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相信他?你就不怕被你当成看门狗的这小子,其实是条披了狗皮的白眼狼,不知什么时候就反咬你一口?”
薛兰泽心说“我比你清楚他的背景”,话音未落,大脑突然狠狠晕眩了下,紧接着,体温流水般消退,发凉的手脚使不上力,身不由己的往下滑落。
“不对!”她惊疑不定地想,“那水……有问题!”
从药性发作到彻底失去控制不过短短十几秒,薛兰泽唯一的念头是不能失去对局面的掌控,她扶着桌子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往餐厅外走去——只要推开那扇玻璃门,来到人流如织的街道上,就算成功得救。
然而下一秒,一只手探了过来,揽住薛兰泽腰身,将她拖回原地。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声低笑:“都这样了还能往外走,薛小姐的抗药力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声音渐渐低落,而薛兰泽的意志也被黑暗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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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正值周五,经过一个礼拜的加班加点,写字楼里的小白领们终于能呼朋引伴地倾巢而出,用聚餐和购物倾泻积蓄一周的负能量。与此同时,临江市戏剧学院中,上完最后一节课的风篁站在教学楼门口,一边对经过的学生点头示意,一边摸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