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王珏来说,“父亲”两个字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用——在她很小的时候,依稀享受过父亲的慈爱,
是当生母过世、自己又搬出那座豪华到近乎没人气的别墅后,就再没闻见过“父亲”的气味。
就王珏自身而言,她不太想沾王世钊的光,哪怕明知搬出“王总”两个字能让她的人生路平坦无数倍,她也宁可跟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老死不相往来。
遗憾的是,王世钊并不这么想。
“以前你在外头野,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你年纪轻,多点摔打不是坏事,”王世钊低沉道,“可你现在毕业工作,也该懂事了,这么大的姑娘,成天不着家像什么样子?”
王珏死死咬住嘴唇,珊瑚粉的唇膏被自己撕扯得支离破碎。
“别,回去干什么?打扰您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吗?”王珏两只手背在身后,虎口被自己掐得发青发白,“我一个人挺好,学了不少东西,赚的钱也能养活自己,不用您操心。”
王世钊不悦地皱起眉:“学了不少东西?就是律师耍嘴皮子的那一套?学得再好也不过是个讼棍,能不能有点出息!”
王珏隐晦地翻了个白眼,自觉跟王世钊先生话不投机半句多,偏偏一时半刻脱不了身,哪怕一再压抑,眉心到底浮起一丝委婉的不耐:“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老是不露面,薛律该着急了。”
小王同学看着呆萌乖巧好欺负,其实相当有主意,自打上大学后就没问家里要一分钱——学费靠奖学金,生活费靠周末和假期打工,她和薛兰泽的革命友谊也是那会儿建立起来的。
因为经济独立了,翅膀够硬了,所以她才有足够的底气梗着脖子跟亲爹叫板。
王世钊的不悦越发明显,大抵所有为人父母的,不管与子女感情深厚还是浅薄,当发现孩子不把爸妈的权威当回事时,都不会太高兴。
但与此同时,他们心里又有种隐秘的喜悦,因为知道儿女不是孬种,哪怕没有父辈保驾护航,依然能胼手胝足的闯出一片天地来。
好比此刻的王世钊,他看着王珏就像看着一株亲手栽种的小树苗,虽然她的成长没有按照最初的设计来,却依然不屈不挠地抽出枝条,汲取阳光雨露,甚至隐约有了蔚然参天的意思。
这让临江市首富的心情十分复杂,被冒犯的不悦和看到子女成长的自豪感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以至于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晦涩:“要是没别的事……下个周末回家一趟。”
王珏警惕的神情仿佛“回家”两个字里藏着某种机关,碰一碰就炸得人粉身碎骨:“干嘛?”
如果用最简单的话形容王世钊此刻的表情,那就是“天威难测”:“……下个周末是你母亲的忌日,一起去给她上柱香,然后吃顿便饭。”
王珏不吭气了。
她对王世钊没多少依恋,却不能将同样的态度用在早逝的亡母身上,毕竟许多年前,是这个女人拼死拼活地生下她,而在小王同学有限的童年记忆里,母亲对她还是相当爱护的。
“行!”她爽快地点了头,“那到时联系吧。”
说完,这对着薛兰泽乖巧听话任凭揉搓的小助理摆了摆手,将临江市首富、世钧集团董事长撂在原地,就像丢下一团过时不候的垃圾一样,抬腿往外走去。
王世钊不以为忤,却在她即将离开阳台时开口道:“那个姓陆的……”
王珏脚步微顿,警惕地回过头。
王世钊深深望着她:“……别跟他走得太近,没好事。”
王珏用鼻子喷了声,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当小王助理摸回晚宴现场时,薛兰泽和陆临渊也下来了——陆助理大概是在二楼垫饱了肚子,眉目间总是萦绕不去的尖锐、阴郁又暗沉的气息悄然散去,甚至显露出不设防的惬意。
他往薛兰泽的方向略略倾过身,仔细听薛大律师讲解每年的酒会流程——
程序其实很固定,无非是先热场,再请领导发言,最后是重头戏,也就是颁布上一年度律所奖项。
“……临江市律所不少,知名的却不多,每年的‘最佳律所’无非是君伦和诚木两家轮流来,”趁着主持人暖场的空当,薛兰泽伏在陆临渊耳畔低声道,“当初老师还在时,就算诚木是红圈所,也压不过君伦的风头。后来老师退出律政界,君伦着实萧条了一段时间,这两年才好些……不出所料,今年多半又是诚木坐庄。”
她身上没喷香水,只有淡淡的脂粉香,因为挨得太近,甚至能看到横亘在脖颈下的精致锁骨……以及贴着礼服领口处来回打转的青金吊坠。
陆临渊蓦地收回视线,没来由一阵脸热心跳,连薛兰泽后半段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薛兰泽留意到他的异样,觉得很有意思——可能是卧底留下的后遗症,陆支队的表情管理做得很好,七情轻易不上脸,哪怕泰山崩于眼前,他也能冷静克制彬彬有礼。
但这并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