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兰泽难以察觉地皱了下眉。
并非所有嫌疑人都是思虑周全、心理强大的杀人狂魔,在犯下故意杀人罪行的嫌犯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一时冲动的激情杀人。由于事前没有周密的准备,这些人很容易在犯罪现场留下痕迹,当警方顺藤摸瓜找到他们头上时,自然无可抵赖。
可即便是这些板上钉钉的嫌疑人,面对检察院的公诉指控,依然会有自救的本能。哪怕不能无罪开释,罪轻辩护也是好的。这种时候,刑辩律师就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大部分嫌疑人会下意识抓紧,绝没有将送上门的援手往外推的道理。
然而钱英是一个例外。
也许是习惯了劳作,她总也挺不直的腰背深深佝偻着,手肘撑住膝头,沟壑丛生的掌心捂住憔悴的面孔,稍一动弹,腕上的手铐就哗啦作响。
“你们走吧,”她从手心里发出沉闷的哽咽声,喃喃重复道,“是我干的……我没什么好说的。”
薛兰泽正要说话,陆临渊已经抢先一步:“你说是你杀了包建白,动机是什么?”
薛兰泽:“……”
薛律师的视线在陆临渊和钱英之间扫了个来回,索性丢了笔,抱臂靠在座椅里,将场面交给陆支队发挥。
像钱英这样的底层民众,对公权力的畏惧同样刻在骨子里的。陆临渊这一声低喝隐隐透出上位者说一不二的威仪,霎时间,钱英仿佛回到噩梦般的审讯室,下意识挺直了背。
“我、我……是那姓包的害了我女儿!”钱英战战兢兢,仿佛跟谁争辩似的,下意识提高了音量,“他让我女儿做不了人,我就要他拿命来偿!”
陆临渊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包建白的死亡地点是在茗笙会馆,那里采取会员制,一般人进不去,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钱英嗫嚅道:“我、我在那儿工作……”
陆临渊记录谈话的手势一顿,和薛兰泽交换了一个略带诧异的眼神。
第一句话被撬出来后,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钱英将憔悴苍老的面庞埋在膝盖里,哽咽断续的句子终于从指缝中冒出来——
“他们都怪我,怪我害了我女儿……可我也没法子!”
“我家穷,供不起孩子上学,让她出去打工,她又不肯……”
“这时候,有人介绍了那姓包的,说他是个大老板,有钱,心地也好,就是没结婚,想找个朴实听话的孩子当女儿养,唯一的条件是不能太大……”
“我就想,反正我家囡囡天生个子小,说她十四五岁也没人怀疑……要是真跟大老板出去,能继续读书最好,就算读不了,好歹能见见世面,总比在乡下耗一辈子强。”
“可是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那姓包的不是人!他不是人啊!”
“是我害了孩子,是我对不起她……都是我!都是我啊!”
钱英的情绪骤然崩裂,大约这些日子以来,她在警方讯问和舆论暴力的双重压迫下,精神已经紧绷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再被陆临渊一逼问,终于彻底崩溃。
“——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孩子!是我对不起孩子!是我的错啊!”
钱英一边声嘶力竭地尖叫,一边用戴了手铐的拳头拼命捶打自己,甚至撕扯自己的头发。这一出毫无预兆,薛兰泽还没反应过来,陆临渊却像应对惯了这种情况,箭步抢上前,强行架住钱英厮打自己的双手。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民警冲了进来,一边一个扭住钱英,总算控制住嫌疑人近乎自残的举动。
“冷静点,别乱动!”
“快摁住了!”
“来人搭把手,先送去医务室!”
钱英的情绪很不稳定,哪怕被民警架住,依然不要命地激烈挣动。到了这一步,继续询问下去显然不可能,薛兰泽只能匆匆结束会见,临走时听到民警一叠连声地叫人来,张罗着将情绪失控的嫌疑人送去医务室。
四月的临江市阳光明媚,走出看守所的两人心头却仿佛压了一团驱不散的阴霾。薛兰泽坐进驾驶室,却没急着发动引擎,而是从储物箱里摸出一罐饮料,隔空抛给陆临渊:“你怎么看?”
陆临渊顺手接住,看清她抛来的是一瓶新鲜牛奶,登时无语了:“我不太爱喝这个。”
“这毛病以后得改,”薛兰泽对他挑了挑下巴,“我问过刘院长,她说你除了旧伤,还有缺钙和营养不良的毛病,得多喝牛奶。”
陆临渊:“……”
陆支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和顶头上司争执,乖乖拧开瓶盖,只听薛兰泽沉吟着说道:“从钱英刚才的表现看,她的精神状况似乎不太正常。”
陆临渊喝了两口,实在受不了进口牛奶的奶腥味,随手撂到一边:“她刚才出现了明显的焦虑和运动性激越,这是抑郁症的症状,不过仅凭短短几分钟的交谈还不能确定,最好请法院为嫌疑人做个精神鉴定。”
“如果钱英真的患有抑郁症,就能顺理成章地